关中·长安
长安城内,盛夏的热浪裹挟着荷香席卷而来,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刺史府的荷花池畔,刘璟负手立于廊檐之下,绛紫官袍被微风轻拂,腰间玉带上的和田玉佩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眯起眼,望向远处巍峨的城墙。长安城历经数百年风雨,如今却成了各方势力博弈的棋盘。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指腹感受着那熟悉的纹路——这是当年尔朱荣所赐,象征着他在尔朱军的地位。
"主公,尔朱兆的信使已到门外。"亲兵统领王虎快步走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终于来了。"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问道,"带了多少人?"
"仅带了两名随从,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连夜赶路。"王虎如实禀报。
刘璟轻哼一声:"倒是谨慎。带他去偏厅等候,我随后就到。"
待王虎退下,刘璟转身步入正厅。厅内悬挂的中原地图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洛阳、荥阳一带被朱砂圈了又圈。自从元颢入主洛阳之后,中原局势便如这盛夏的暴雨,瞬息万变。尔朱兆此时派使者前来,用意不言自明。
他伸手抚过地图上荥阳的位置,指尖微微用力:"荥阳......"
偏厅内,尔朱兆的信使正襟危坐,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珠。见刘璟进来,他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大礼:"中山公、骠骑将军刘大人,小人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献上厚礼,并传达诚意。"
刘璟接过礼单,目光在上面缓缓扫过。金银珠宝、丝绸锦缎,甚至还有西域进贡的琉璃盏——尔朱兆这次倒是下了血本。他故作惊讶,眉头微挑:"中山公?骠骑将军?这是何意?本官似乎并未接到朝廷的诏令。"
信使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实不相瞒,这是我家主公的意思。如今天下英雄,唯刘公与尔。元颢借南蛮之力,妄图颠覆社稷,我家主公特请刘公出兵相助。事成之后,荥阳以西,尽归刘公所有。"
刘璟心中冷笑。尔朱兆素来跋扈,如今却肯低声下气来求他,可见局势对他何等不利。他面上却露出感动之色,甚至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天柱大将军如此厚爱,刘某岂敢推辞?请回禀将军,我即刻调兵遣将,共襄义举。"
信使大喜,连连叩首:"刘公高义!我家主公必不负所托!"
待信使退下,刘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转身对屏风后说道:"都听见了?"
王虎从屏风后转出,眉头紧锁:"主公,尔朱兆此人素来仇视我等,为何答应与他合作?"
刘璟轻抚茶杯,指尖在杯沿缓缓画着圈,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元颢与尔朱兆决战在即,我们此时出兵,正好可以获取最大的利益。"他忽然将茶杯重重放下,"传令杨宽,命他率五千精兵,即刻前往函谷关接替王思政。"
王虎一怔:"那王将军......"
刘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荥阳的位置:"命他先出兵中原,占领荥阳。告诉他,务必在我大军到达前,拿下荥阳城!若有人阻拦——"他眼中寒光一闪,"格杀勿论。"
兖州·陈留
与此同时,兖州城内,宇文泰正在书房研读《孙子兵法》。窗外热风阵阵,带起庭院中的荷香,却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竹简上的字迹在他眼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主公,尔朱兆使者求见。"宇文护快步走入,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宇文泰放下竹简,眉头微皱:"带他去正厅。"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心中暗忖:尔朱兆此时派人来,绝非好事。
正厅内,使者恭敬地行礼,双手呈上书信:"车骑将军、陈留郡公宇文大人,我家主公命小人前来,请将军出兵洛阳,共讨元颢逆贼。"
宇文泰接过书信,细细阅读,心中冷笑:车骑将军?督兖豫诸军事?尔朱兆这是要把我推到前线当炮灰啊。他抬眼,故作关切地问道:"元颢军势如何?"
使者面露忧色:"陈庆之率五千白袍军驻守北中城,所向披靡。我军......损失惨重。我家主公希望将军能牵制洛阳敌军,减轻大军压力。"
宇文泰沉吟片刻,忽然笑道:"请回禀尔朱将军,宇文泰必不负所托。"
使者刚退下,宇文护便忍不住问道:"主公,尔朱兆分明是要我们当马前卒!"
宇文泰淡然一笑:"正合我意。"他展开地图,指向豫州,"不过我们不去洛阳,我们出兵夺回豫州。此次借尔朱兆之名出兵,名正言顺。"
尉迟炯拍案而起:"妙计!如此一来,既不违抗尔朱兆之命,又能壮大我军实力!"
宇文泰转向宇文护,眼中精光闪烁:"传令全军,三日后出兵豫州。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整个豫州,不是牵制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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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彭城
彭城城内,烈日炙烤着校场的沙地。贺拔岳身着轻甲,面容刚毅,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他望着新募的士兵操练,思绪却飘回了金墉城——那里埋葬着他的兄长贺拔胜。
"将军,尔朱兆使者到了。"副将可朱浑元前来禀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贺拔岳眼中寒光一闪:"带他过来。"
使者行礼后,刚开口:"卫将军、临淄郡公贺拔大人,我家主公......"
"不必多言。"贺拔岳粗暴地打断他,"尔朱兆要我出兵攻打元颢,是不是?"
使者一愣,随即点头:"正是。我家主公希望将军能率军北上,牵制陈庆之的白袍军。"
贺拔岳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兄长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在那具从金墉城运回的、面目全非的尸首上。
"告诉尔朱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嘶哑得可怕,"我贺拔岳必取元颢首级,为兄长报仇!"
他转向可朱浑元和达奚武,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你们率步兵一万,即刻北上,直取洛阳!若遇白袍军——"他拔出佩剑,狠狠劈向身旁的木桩,"一个不留!"
洛阳·长史府
洛阳城内,元天穆的府邸灯火通明。他与老友司马子如对坐饮酒,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味,歌姬的琵琶声萦绕在厅堂之中。
"子如啊,你我相交多年,今日不醉不归!"元天穆举杯相邀,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司马子如豪爽地一饮而尽,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天穆兄今日兴致颇高啊!莫非有什么喜事?"
元天穆叹了口气,为司马子如斟满酒杯:"喜事没有,愁事倒是一堆。元颢并非明主,尔朱兆又刚愎自用,这洛阳城,恐怕不久就要易主了。"
司马子如压低声音:"兄台有何打算?"
"打算?"元天穆苦笑,"如今天下英雄,唯高欢、宇文泰可成大事。我观宇文泰雄才大略,将来必成大器。"
司马子如眼睛一亮,凑近了些:"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宇文泰......"
他话未说完,忽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的元天穆变成了重影。"这酒......"司马子如摇晃着倒下,最后的意识中,是元天穆复杂的笑容。
"对不住了,老友。"元天穆轻声道,将一件斗篷盖在昏迷的司马子如身上,"贺六浑更需要你这样的谋士。"
夜深人静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出洛阳北门。车内,司马子如昏睡不醒,而元天穆望着渐行渐远的洛阳城墙,长舒一口气。
"宇文泰虽好,但高欢更近啊。"他喃喃自语,"遵业,等你醒来,我们已经在邺城了。"
马车在月色下向北疾驰,车轮卷起的尘土,如同这乱世中飘摇的命运,无人能料其去向。而此时的洛阳城中,尔朱兆正对着地图发愁,浑然不知他寄予厚望的"盟友"们,各自打着怎样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