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上天仿佛听到了高欢的呐喊,滂沱大雨终于停歇,天空如同被洗净的蓝绸,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泥泞不堪的军营中。高欢站在营帐外,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阴郁。他的战靴深深陷入泥中,每一步都发出"咕唧"的声响,仿佛大地也在抗拒着他的进军。
"大王,斥候回来了。"亲兵统领韩轨快步走来,铠甲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高欢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如何?周边郡县可有粮草?"
韩轨摇了摇头,脸上写满疲惫:"回大王,方圆五十里内,村庄空无一人,粮仓皆被焚毁,连一口井都被填平了。刘璟这厮,做得可真绝。"
高欢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震得帐篷簌簌作响。他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坚壁清野!"雨水从帐篷边缘滴落,如同他此刻滴血的心。
军师孙腾缓步而来,泥水溅在他的衣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这位谋士眼中闪烁着忧虑的光芒:"大王,臣以为,骑兵若想绕过玉壁,唯有北返走上党、汾州,长途跋涉进入泰州。只是..."
"只是什么?"高欢锐利的目光射向孙腾。
孙腾叹了口气,皱纹在额头堆叠:"只怕泰州也早已坚壁清野。我军粮草仅剩四日,若贸然深入,恐有断粮之危。"
高欢沉默不语,目光投向远方玉壁城的方向。那座坚城如同插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让他咽不下也吐不出。正当他权衡利弊时,传令兵急匆匆跑来,手中捧着一封书信。
"报——河东薛氏家主薛修义遣人送信!"
高欢一把抓过信件,拆开火漆。随着目光在纸上移动,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
"好个薛修义!信中极尽谄媚之能事,说什么'对高王翘首以盼',却告知河东全境已被清空!"高欢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发黑,"这意味着我们南下也补给不到粮草!"
话音刚落,高欢突然感到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空。在众将的惊呼声中,这位北魏权臣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泥泞之中。
"大王!"韩轨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高欢瘫软的身躯。
孙腾急忙蹲下,探了探高欢的鼻息和脉搏,松了口气:"无妨,只是气急攻心,快扶大王回帐!"
当高欢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半日之后。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围在床榻边的众将焦虑的面容。他感到口干舌燥,喉咙如同火烧。
"水..."高欢嘶哑道。
斛律羌举连忙递上水碗,小心扶起高欢。温水入喉,高欢这才注意到帐内气氛异常——将领们脸上竟带着喜色。
"何事如此高兴?"高欢疑惑地问。
军师孙腾从人群中缓步走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大王,天佑我军!粮道已通,军粮送达,我军已补给完毕,现有半月粮草!"
"什么?"高欢猛地坐直身体,不顾一阵眩晕,"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侯景挤上前来,粗犷的脸上满是笑意,"末将亲自查验过,粮车足有二百辆,还有三百头牲口!"
高欢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劫后余生的狂喜:"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他掀开被褥,赤脚站在地上,眼中重新燃起战意,"传令诸将议事,明日继续攻城!不拿下玉壁,誓不罢休!"
众将齐声应诺,士气高涨。唯有孙腾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见高欢如此兴奋,终究没有开口劝谏。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黄河岸边,征南大将军斛律金正站在白马津南岸,望着浩浩荡荡渡河的东魏大军。他身材魁梧,浓密的胡须上沾满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报——大将军,前锋已攻占济阴郡外围三座哨塔!"传令兵单膝跪地报告。
斛律金满意地点点头,转向身旁的副将:"李弼那小子有何动静?"
副将抱拳道:"回大将军,李弼固守甄城,城门紧闭,看样子是要死守。"
斛律金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区区两万守军,也敢挡我十万雄师?传令下去,主力围攻甄城,另派五千轻骑兵,给我把兖州搅个天翻地覆!"
"得令!"
夕阳西下,斛律金的大军在甄城外扎营。炊烟袅袅升起时,他站在高处,眺望城墙上的守军。李弼的旗帜在城头飘扬,黑底白字,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李弼..."斛律金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听闻你是宇文泰麾下第一猛将,明日便让我领教领教!"
城墙上,李弼同样在观察着敌营。他身材修长,面容刚毅,铠甲下的肩膀宽阔有力。副将王雄走近,低声道:"将军,敌军数量远超预期,是否向洛阳求援?"
李弼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必。大冢宰早已率三万大军在赶来路上。我们只需坚守五日,待大军一到,内外夹击,必可大破斛律金!"
王雄面露忧色:"可城内粮草..."
"足够半月之用。"李弼打断他,目光坚定,"传令下去,今夜加强巡逻,防备敌军夜袭。明日我要亲自会会这位'北魏第一猛将'。"
夜幕降临,两军营地的篝火如同繁星,点缀在黑暗的大地上。在玉壁城外的高欢大营中,将领们正在主帐内激烈讨论明日的攻城策略。
"大王,我军新得粮草,士气正旺,当一鼓作气!"侯景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库狄干却持不同意见:"玉壁城墙坚固,守军顽强。强攻伤亡太大,还是按之前说深挖地道,从城下通行…。"
高欢坐在上首,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目光在众将之间游移。他心中清楚,玉壁之战已不仅是军事问题,更关系到他在朝廷的威望。若就此退兵,邺城中那些反对派必定借题发挥。
"军师以为如何?"高欢看向一直沉默的孙腾。
孙腾捋了捋胡须,缓缓道:"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我军兵力虽占优,但玉壁地势险要,强攻确实不利。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大王意在震慑汉王,展示我军实力,则另当别论。"
高欢眼中精光一闪,明白了孙腾的暗示。他猛地站起,一拳砸在案几上:"传我将令!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全军出击!集中兵力攻打北门,我要让刘玄德知道,背叛我高欢的下场!”
众将齐声应诺,战意高昂。帐外,夜风呼啸,仿佛预示着明日血战的惨烈。
而在甄城外,斛律金正独自站在营帐外,仰望星空。副将走近,轻声道:"大将军,夜已深了。"
斛律金没有回头,只是问道:"派出去的骑兵可有消息?"
"刚传回战报,已攻破两座县城,缴获粮草千石。"
斛律金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告诉弟兄们,所得财物,三成归己,七成充公。"他转身看向甄城方向,眼中闪烁着光芒,"明日,我要亲自会会这个李弼。"
同一片星空下,高欢和斛律金这两位当世名将,一个在北方猛攻玉壁,一个在南方鏖战甄城,东西两线同时开战。而在洛阳,宇文泰已经集结大军,正准备亲自东征,蒲坂大营内,刘璟正在作训练兵,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战争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