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剑快得像闪电。
她脚尖在树桠上一点,身子如柳絮般飘起,长剑扫过之处,暗影卫的弯刀纷纷落地。
王强趁机砍倒两人,冲我喊:“还愣着干什么?!”
我勒着踏雪冲过去,它虽有伤,撞向敌人时却依旧迅猛,前蹄踏碎一人胸骨,那声音闷得像敲破鼓。
苏婉儿一剑挑飞最后一个暗影卫的面罩。
面罩落地时,我看清那烙铁印是“流”字——朝廷流放犯的标记。
暗影卫被剑挑中腿时,忽然嘶吼:“我本是山东农户!洋人占了我的地,官府说我‘抗洋’,把我全家流放!黑风老妖给我报仇的机会,你们凭什么挡我?”
他咬碎牙里的毒囊时,眼角还盯着我身上的旧军服,“当兵的都是朝廷的狗!”
苏婉儿收剑回鞘,白衣上溅了几点血,像雪地里开了几朵红梅,“他们嘴里有毒囊,抓不住活口。家父说,影阁收罗了不少朝廷的钦犯,用免罪和白银收买人心,这些人大多对官府恨之入骨,才甘愿替洋人卖命。”
她转向我,目光落在踏雪肩上,眼神里有惊讶:“这就是踏雪?赵镖师说过,它是匹宝马,能识善恶。师父三天前就收到赵镖师的飞鸽传书,说途经落马坡可能遇险,让我们沿官道接应。”
我这才看清她:约莫二十岁,眉眼英气,鼻梁高挺,腰间的剑穗是银丝编的,末端坠着个小铁剑——铁剑门的标志。
她的手指关节处有薄茧,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
“赵大哥他……”我喉咙发紧,说不出后面的话。
“赵镖师是我门中恩人。”苏婉儿眼圈发红,声音低了些,“他半个月前就该到了,我们门主派了十队人去找,都没消息。我爹生前常说,赵镖师是条汉子,当年在黄山,他为了护我爹,断过一根肋骨。”
她忽然压低声音,往我身边凑了凑:“影阁找的不是马,是马身上的‘剑令’——那是开启我们门派秘库的钥匙,里面存着前朝留下的兵防图,影阁想拿它投靠洋人,换洋枪洋炮。他们的头目黑风老妖,年轻时是抗倭名将的后人,后来因朝廷克扣军饷、诬陷通敌,才愤而落草,对朝廷恨之入骨,总说‘洋人至少比朝廷讲信用’。”
王强猛地拍大腿,震得地上的霜都掉了些:“难怪他们追得这么紧!这兵防图要是落到洋人手里,沿海的炮台就成了摆设!”
我们决定走水路。
苏婉儿说沿运河南下,三天就能到铁剑门总舵所在的天目山,水路比陆路好躲追兵。
船行至芦苇荡时,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能看见水底的水草。
苏婉儿忽然指着远处的帆船:“那是影阁的‘黑风号’,舵主是‘翻江鼠’钱三,水性极好。他本是漕帮的头领,十年前漕运改由洋人轮船承运,他手下的兄弟没了活路,才被黑风老妖拉拢,说帮洋人做事能夺回漕运权。”
我忽然闻到股甜腻的气味——是鸦片。
黑风号的甲板上堆着木箱,箱角露出半张洋文标签,画着个骷髅头,下面写着“鸦片”二字的洋文。
苏婉儿的脸色沉下来,手指攥紧了剑柄:“这些箱子,和三年前我爹截获的走私鸦片箱一模一样。我爹就是因为查鸦片走私,才被影阁的人暗害的,他们在他的药里下了毒。”
钱三站在船头,满脸横肉,手里的铁锚链哗啦啦作响,他铁锚链上挂着个铜牌,刻着“影”:“老子在影阁混了五年,才挣到‘地’字号!黑风老妖是‘天’字号,天天搂着洋婆子喝红酒,哪管我们死活?”
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有个烙印,是“影” 字的变体,“这是入阁时烫的,说什么‘生是影阁人,死是影阁鬼’,其实就是拿我们当垫脚石——等拿到漕运权,老子第一个反了他!”
声音像磨铁:“苏丫头,把剑令交出来,爷爷让你死得痛快点!黑风老妖说了,只要拿到兵防图,洋人就帮我们把那些占了漕运的官老爷全宰了!”
钱三的铁锚链砸在船板上,震出个坑:“十年前,漕帮十二艘粮船被洋人撞沉,朝廷说‘误伤’,连丧葬费都没给!”
他指着甲板上的鸦片箱,声音发颤,“洋人说,只要拿到兵防图,就把漕运还给我们——哪怕是跟魔鬼交易,我也要让兄弟们有口饭吃!”
“我三弟就死在那水里!”
钱三的铁锚链“哐当” 砸在船板上,震出个坑,“他跳河去抢船票,被洋人的火枪打死,尸体漂了三天,肚子涨得像皮球。是影阁的人捞起来埋了,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这笔账,我既要算在官府头上,也要算在洋人头上!可影阁给的‘漕运权’是假的,他们只让我们运鸦片,说‘运够十船,就给我三弟报仇’,我知道是骗我的,可我除了信,还有别的法子吗?”
船上的弓箭手已搭箭拉弦,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我摸出李默给的“续骨散”,往踏雪肩上撒了点,药粉碰到伤口,它抖了一下,却忽然仰头嘶鸣,声音震得芦苇荡里的水鸟都飞了起来,黑压压一片。
“沈大哥,你带踏雪从船尾跳,我和王大哥掩护!”
苏婉儿拔剑出鞘,剑光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抱着铁盒,指挥踏雪跃过船舷。
它右肩刚沾水就疼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奋力向对岸游去,四蹄划水的幅度很大,像只受伤的水鸟。
身后传来兵刃相接的脆响,夹杂着王强的怒吼和苏婉儿的叱咤,还有钱三的叫骂。
踏雪右肩的伤口在水里泡得发白,血混着泥水往外渗,染红了一片水面。
它游得越来越慢,后蹄划水的幅度明显减小,却始终把我往对岸顶,鼻尖时不时蹭蹭我的胳膊,像是在说“快到了”。
上岸时它前腿一软,跪在地上,吐出两口带血的泡沫,显然呛了水。
我刚要替它包扎,就见苏婉儿和王强驾着小船冲了过来,王强胳膊上插着支箭,却还在笑:“搞定!钱三那孙子被我踹进水里喂鱼了!”
苏婉儿跳上岸,手里多了个血糊糊的东西:“从钱三身上搜的,影阁的密信。”
信纸是羊皮做的,上面画着铁剑门总舵的地形图,标注着守卫换班的时间,甚至还有密道的位置,显然是内鬼泄的密。
苏婉儿展开羊皮信,指尖在“守卫换班时间”上划了个圈,声音发颤:“我爹就是因为追查鸦片走私,才被影阁的人暗害。这兵防图若落到洋人手里,沿海的炮台就成了摆设,他们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她把剑握得更紧了,指节发白,“我爹说过,剑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但这些人,不配活。”
踏雪忽然用头蹭我的手心,然后转身望向南方,四蹄在地上刨出浅浅的坑,蹄子上还沾着泥。
我知道,它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