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泼进同福客栈的天井时,正撞见檐角那串红辣椒在风里打了个旋。
青石板缝里的青苔还沾着夜露,被斜斜的光柱一照,倒像撒了把碎钻。
灰尘在光柱里跳着不成章法的舞,忽上忽下,直到那道玄黑色的影子破开晨雾——身量极高的光头男人披着袈裟,衣摆边缘绣着暗金色的莲纹,却在接触晨光的刹那泛出墨色的光。
他下落的速度慢得诡异,像一片被无形丝线吊着的云,每一寸移动都避开了空气的阻力。
双足悬在离地三寸的地方,袈裟下摆轻轻扫过青石板,带起的气流让光柱里的灰尘骤然乱了阵脚。
身后十八瓣黑莲虚影正缓缓舒展,每一瓣都像凝了千年的墨,连周遭的光线都被吞进去半截,在莲瓣边缘凝成细碎的暗紫色光晕。
男人眼皮颤了颤,终于睁开眼。
眸色是深不见底的紫,像把淬了寒的匕首,漫不经心地扫过天井里的众人。
声线从喉间滚出来时,带着古寺铜钟被敲响的余震,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吾乃无天。此间,可有灵山?”
【卧槽!无天佛祖!童年阴影从屏幕里爬出来了?】
【黑莲尊者亲自下凡?同福客栈这面子,西天取经队看了都得递烟】
【这是走错片场了吧?取经团队在隔壁《大唐西域记》拍收徒名场面呢】
【前排兜售瓜子花生矿泉水——啤酒饮料八宝粥!让让让让,看佛祖大战排山倒海咯】
【邢捕头呢?这都快影响三界KPI了,还不来刷业绩?】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
佟湘玉手里的抹布“啪嗒”掉进脚边的铜盆,肥皂水溅了旁边白展堂一脸。
她手腕还僵着,眼睛瞪得比柜台上的酱菜坛子还圆:“展堂!快!葵花点穴手!点他!点这个会飞的卤蛋!”
白展堂喉结滚了滚,喉间发紧。
他盯着那悬在半空的黑影,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手指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掌…掌柜的!这玩意儿看着不像有骨头有肉的啊!”
“我葵花点穴手专戳筋骨缝里的穴位,他这…他这算不算活物都两说!”
话音还在天井里打转,二楼楼梯就传来“吱呀”的响动。
阿楚揉着眼睛从客房溜达下来,发梢还翘着几根呆毛,身后跟着打哈欠的晏辰,铁蛋和傻妞并排走在最后——铁蛋的金属脚掌踩在木梯上,发出“噔噔”的轻响。
阿楚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点泪,余光瞥见天井中央的无天时,那点睡意“唰”地就没了。
她猛地掐了把晏辰的胳膊,力道大得能捏出红印:“晏辰!快看!活的!活的《西游记后传》手办成精了!”
晏辰疼得龇牙咧嘴,反手就把阿楚的头发揉成了鸡窝:“嘶…宝贝儿,轻点!你这叫蓄意谋害亲夫!”
他眯着眼打量无天,手指在腰间的多功能战术腰带上划了半圈,抠下个指甲盖大的银灰色扫描仪:“铁蛋,上!扫他!看看是全息投影的特效,还是真·跨次元生物串门来了?”
铁蛋眼中蓝光跳了跳,电子音里带着点好奇:“遵命,老板!正在进行多频谱生物及能量场扫描…”
“目标能量读数突破阈值!构成物质…呃…数据库匹配中…”
他顿了顿,金属手指在太阳穴上敲了敲:“疑似‘三界怨念聚合体’与‘顶级佛门金身’的量子纠缠态?这玩意儿不在教材大纲里啊!”
铁蛋转头看向傻妞,金属脑壳上的天线转了转:“亲爱的,你觉得这算不算非法越界?要报官吗?打110还是天庭客服热线?”
傻妞指尖弹出半透明的能量盾,淡蓝色的光膜把众人护在后面,她对着无天露出标准的仿生人微笑:“报什么报!先稳住场子!这位…无天先生是吧?”
“您找灵山?导航偏差有点大,这里是七侠镇同福客栈。”
“要不…先下来喝碗小米粥?我们掌柜的熬粥一绝,养胃又安神。”
无天缓缓落地时,袈裟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的风让黑莲虚影淡了淡。
他紫眸扫过傻妞指尖的能量盾,又落在晏辰手里嗡嗡作响的扫描仪上,眉头拧出道浅痕:“凡间器物,竟能窥探本座法身?”
目光最终停在佟湘玉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困惑:“此地…气息驳杂。有佛性,有侠气,有市井烟火,还有…”
他忽然抬手指向柜台,那里的平板电脑正播放《猫和老鼠》,屏幕里汤姆被杰瑞用平底锅拍扁,又像张纸似的飘起来。
【佛祖被汤姆杰瑞CPU干烧了!】
【无天:本座修行了万年,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斗法】
【快!谁给佛祖整台手机,让他刷完整版《猫和老鼠》】
【邢捕头再不来,七侠镇要多一个研究动画片的佛祖了】
【亲娘啊,这要是让玉帝知道,得影响三界仕途吧】
郭芙蓉“噌”地蹿到柜台前,叉着腰把平板挡在身后,下巴抬得老高:“呔!此乃我同福客栈镇店之宝——‘会动的西洋镜’!专克妖魔鬼怪!”
“识相的赶紧走!不然…”
她深吸一口气,肚子微微鼓起来,气沉丹田时连鬓角的碎发都飘了飘:“排——山——倒——海——!”
掌风裹着天井里的晨雾呼啸而出,直扑无天面门。
无天眼皮都没抬,袖袍轻轻一拂。
那股能掀翻屋顶的掌力撞上无形气墙,“噗”地散成了风,只带得他额前几缕黑发晃了晃。
郭芙蓉收不住势,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在柜台角上,疼得“哎哟”一声。
吕秀才慌忙伸手扶住她,眼镜滑到鼻尖上,他扶了扶眼镜,对着无天梗着脖子:“子曾经曰过:君子动口不动手!阁下擅闯民宅,还伤我爱妻,是何道理?”
“子曰…”
“子曾经曰过个屁!”
莫小贝从楼梯上蹦下来,手里还捏着半根糖葫芦,糖衣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她跑到吕秀才身边,仰着脖子瞪无天:“秀才哥,跟这黑煤球讲什么道理!看我的赤焰掌!”
掌心腾起一小簇火苗,橘红色的,像朵颤巍巍的小花开在她手心里。
无天伸出两根手指,指尖还没碰到莫小贝的手腕,就精准地夹住了她的小臂。
那簇火苗“滋啦”一声缩成个火星,灭了。
莫小贝眼睛瞪得溜圆:“哗擦?!我的火!”
“小贝!”
白展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脚尖在青石板上一点,身形像片叶子似的掠过去,手指屈起就想点无天的肩窝。
指风刚触到无天的袈裟,就像戳进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力道“嗖”地就没了。
白展堂手僵在半空,后脊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葵花点…点不动?!”
无天松开莫小贝的手腕,指尖在她小臂上轻轻一弹,莫小贝只觉得一股暖流通到掌心,刚才熄灭的火星竟在指缝里闪了闪。
他目光扫过众人,紫眸深处翻涌着更深的迷茫:“尔等…力量微弱却驳杂,偏偏毫无恶意。”
“此非灵山,亦非魔窟。”
“本座…为何来此?”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身后的黑莲虚影突然晃了晃,像信号不良的灯笼,忽明忽暗。
“真相只有一个!”
吕青柠突然从李大嘴身后钻出来,手里捧着个缠满铜线的收音机壳子,天线歪歪扭扭地指向前方。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个小侦探:“这位黑衣服的大叔,你失忆了!而且你身上有很强的‘空间乱流’残留!”
“就像…就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甩了半个时辰!”
她举着自制“侦探仪”对准无天,仪器发出“哔哔啵啵”的杂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虫子。
吕青橙也从祝无双身后探出头,小巴掌对着无天比划:“坏人!放开我姐姐!惊涛骇浪——!”
一股微风卷着晨雾吹过去,刚好吹动无天的袈裟下摆。
白敬琪赶紧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向裤腰带上的左轮:“青橙别闹!这黑叔叔看着不好惹!”
他指尖碰到冰凉的枪身时,又犹豫着缩了回来——这玩意儿要是真打出去,能不能伤到对方还两说,先把客栈的屋顶打穿了可就麻烦了。
【破案了!时空乱流把无天佛祖的记忆搅成浆糊了】
【青柠小侦探这比喻绝了!滚筒洗衣机乱入三界物理法则】
【所以无天大佬是迷路 失忆?这设定比西天取经还带劲】
【呼叫阿楚晏辰!快上高科技!记忆修复凝胶搞起来】
【铁蛋傻妞准备!给佛祖整个记忆SPA】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眼神里的默契像通了电似的。
晏辰打了个响指,指尖在战术腰带上敲了敲:“铁蛋傻妞!上‘脑波和谐仪’!给他做个深度放松!”
他转头看向阿楚,下巴朝角落抬了抬:“阿楚,直播设备架起来没?”
“家人们!无天佛祖在线失忆诊疗,走过路过别错过!火箭游艇刷起来…咳,我是说,弹幕分析刷起来!”
阿楚手在背包里一掏,拽出个银灰色的悬浮直播球,指尖在球面上划了两下,镜头“咔哒”对准了天井中央。
她对着镜头眨了眨眼,比了个心:“宝宝们早!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今天同福客栈特邀嘉宾——三界前任扛把子,无天大大!目前状态:迷途羔羊,急需心灵马杀鸡!”
“家人们有啥好建议,弹幕走一波!”
铁蛋和傻妞已经搬来个半人高的金属箱子,箱子打开时发出“咔哒”的轻响,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仪器。
傻妞掌心托起团淡蓝色的光,光团落在无天周围,凝成道半透明的屏障,把天井里的风都挡在了外面:“放松些,这道屏障能隔绝干扰。”
铁蛋从箱子里拎出个像八爪鱼的银色头盔,头盔上的传感器闪着柔和的绿光:“佛祖大大,放轻松,就当回自己家…呃,虽然您家可能比这客栈大百倍。”
“这个‘脑波和谐仪’是我们老板压箱底的好货,专治各种记忆混乱!保证无痛无副作用,做完神清气爽,吃嘛嘛香!”
无天喉结动了动,本能地想后退,但那道蓝光里有种奇异的安抚力,像浸在温水里似的,让他翻涌的识海慢慢静了些。
他皱着眉,任由铁蛋把头盔扣在光头上。
头盔刚碰到头皮,指示灯就“滴滴滴”地闪起来,频率快得像要炸开。
“哎哟我去!”
铁蛋盯着手腕上弹出的全息数据屏,金属眼球瞪得溜圆:“老板!老板娘!这位大佬的脑波…简直像被三百个孙悟空用金箍棒搅过的银河系!”
“乱码都堆成须弥山了!核心记忆区被一股极强的黑暗能量封着!”
“暴力破解会炸!物理意义上的炸!能把七侠镇连人带房子送上天的那种炸!”
晏辰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在战术腰带上敲得更快了:“亲娘咧…这影响的可不只是仕途了!”
他下意识朝柜台后面看——邢捕头正抱着官帽缩在柱子后,帽翅都被压弯了。
邢捕头对上他的目光,嘴唇哆嗦着:“亲娘啊!这…这影响轮回秩序啊!”
阿楚摸着下巴绕了无天半圈,眼睛在他身后的黑莲虚影上停了停:“黑暗能量封印…记忆碎片…无天大大,您还记得自己为啥要找灵山不?”
她顿了顿,指尖在直播球上划了下:“或者…找舍利子?”
“舍利子…”
无天紫眸猛地一缩,像被针尖扎了似的。
这三个字像把生锈的钥匙,“咔哒”捅开了识海深处的锁——燃灯古佛的叹息从云端飘下来,如来的金身在雷音寺里闪着金光,黑袍护法的狞笑裹着血腥味,三界崩塌时的烟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还有十六颗舍利子,像十六个小太阳,在混沌里亮得灼眼。
“啊——!”
无天突然抱住头,喉间滚出声痛苦的低吼,周身的黑气“腾”地就涨了起来,像被吹鼓的墨色气球。
那顶“脑波和谐仪”头盔“滋滋”冒起黑烟,塑料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下一秒“砰”地炸开,碎片带着火星溅向四周。
“小心!”
傻妞指尖的蓝光猛地涨大,屏障瞬间变得像块透明的冰,碎片撞在上面,“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铁蛋看着地上的碎片,金属手指在脑壳上挠了挠,心疼得直抽气:“我的限量版‘脑瓜子舒缓器’啊!这可是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
黑气像潮水似的从无天体内涌出来,眨眼间就填满了整个天井。
桌椅被掀得“哐当”乱响,柜台上的酱菜坛子滚下来,摔在地上溅出深色的汤汁,连檐角的红辣椒串都被黑气卷着,在半空打了个旋。
幽暗的光里,无天的身形慢慢拔高,肩膀宽了半尺,袈裟上的莲纹渗出墨色的光,紫眸彻底被黑暗吞了,连一丝光都没剩下。
冰冷、暴虐、睥睨众生的气息从他身上漫出来,天井里的晨雾瞬间冻成了细碎的冰碴。
“舍利子…归位…三界…重开…”
沙哑的声音从黑气中心飘出来,没有一点温度,像寒冬腊月里敲在冰面上的石头。
真正的、属于魔罗无天的威压,像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心上。
【完了完了!黑化开关被按下去了!】
【阿楚你个显眼包!提什么舍利子啊!】
【快跑啊!同福客栈要变无间地狱了!】
【白敬琪!左轮掏出来!上子弹!】
【吕青橙!惊涛骇浪掌蓄力!给我怼他!】
“哗擦!真当小爷是摆设啊!”
白敬琪看着被黑气卷到半空的板凳,热血“噌”地冲上头顶,也顾不上客栈的规矩了,手指在左轮上一抠,枪身“咔哒”弹出弹仓。
他摸出三发特制穿甲弹,指尖在弹壳上蹭了蹭,看也不看对着黑气中心“砰砰砰”就是三枪!
子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进黑雾,却连点回响都没听见。
吕青橙小脸绷得像块铁板,胳膊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双掌往前一推:“坏人!放开我爹娘!惊涛骇浪——!!”
这一次不再是微风,而是股带着沙石的气浪,呼啸着扑向无天,却在接触黑气的瞬间,像被吞进了无底洞。
黑雾里,两只由黑暗凝成的巨手慢慢探出来,指节比房梁还粗,一只朝着白敬琪的枪抓去,另一只带着风声拍向吕青橙。
“敬琪!青橙!闪开!”
白展堂和郭芙蓉几乎同时扑出去,白展堂指尖在腰间一按,腰带“唰”地抽出,带着劲风缠向巨手;郭芙蓉则借着冲劲,把吕青橙往旁边一拽,自己迎着气浪撞了过去。
“放着我来!”
祝无双身影像只粉蝶,从柜台后掠出来,手里的抹布不知何时浸了水,甩出去时带着“咻”的风声,直抽黑暗巨手的手腕。
“亲娘啊!”
邢捕头抱着官帽连滚带爬往后厨钻,膝盖在门槛上磕了下,也顾不上疼,手在灶台上乱摸,想找个铁锅当盾牌。
燕小六手忙脚乱地掏出唢呐,腮帮子鼓得像只青蛙,“嘟——呜——”的调子飘出来,悲怆得像是在送葬,倒把紧张的气氛搅得添了点荒诞。
吕秀才抱着郭芙蓉的腰,眼镜早被气浪掀飞了,他眯着眼想看清前面的情况,刚张嘴想说“子曰”,就被股劲风掀得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柱子上。
混乱里,阿楚却异常冷静。
她盯着黑气中心那朵若隐若现的黑莲,突然对着晏辰喊:“辰哥!黑莲!他力量的核心是那朵黑莲!扫描显示能量源头就在那!”
“铁蛋傻妞!干扰它!用最大功率的高频谐波!扰乱它的能量共振频率!”
晏辰指尖在战术面板上连点,金属箱子里的仪器“嗡”地启动了:“明白!铁蛋!傻妞!目标——黑莲虚影!”
“上‘次声波摇篮曲’加‘重金属摇滚’混响!给我把它震懵!”
“得令,老板!”
铁蛋双臂“咔哒”变形,露出两个碗口大的音响,金属脸上的显示屏跳出血红色的音量条:“傻妞亲爱的!合体技!启动‘爱的魔力转圈圈之魔音灌耳’!”
傻妞指尖的蓝光和铁蛋的音响连在一起,能量流在半空凝成道淡紫色的光带:“少贫嘴!输出稳定在百分之八十!”
两道音波猛地从音响里冲出来,一道像老黄牛的低鸣,震得人耳膜发麻;一道像电钻,尖锐得能刺破空气。
两种声音搅在一起,像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向那朵摇曳的黑莲!
“滋啦——嗡——!”
刺耳的噪音撕开黑气,那朵能吞噬光线的黑莲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花瓣边缘泛起细碎的白光,像被冻裂的冰。
莲心深处,一点金光透了出来,微弱得像根火柴,却在音波里顽强地亮着。
“呃啊!”
黑气里的无天发出声闷哼,带着痛苦和惊怒,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那抓向白敬琪和吕青橙的黑暗巨手,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散成了黑雾。
“就是现在!”
吕青柠小脸憋得通红,手指着无天心口那点金光喊:“大叔!你心里有光!抓住它!别让黑煤球吞了!”
佟湘玉不知哪来的勇气,从柜台上抄起供奉关二爷的小香炉,香炉里的香灰还冒着热气,她闭着眼就朝黑气扔了过去:“额的店!额的桌子板凳!额的关二爷!老娘跟你拼了!”
香炉在黑气里撞了下,香灰撒出来,像把碎金,落在那点金光上时,金光突然“噗”地涨大了圈。
无天那双被黑暗吞了的眼眸里,一丝悲悯和挣扎像流星似的划过——那是属于“紧那罗”的光。
“紧…那罗…”
一个极轻,却清晰不同的声音,从黑气里挤出来,像生锈的门轴终于转动了半寸。
所有攻击和干扰瞬间停了。
翻滚的黑气像被冻住的浪,悬在半空。
无天…或者说,是紧那罗与无天意识在争夺的躯壳,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时而漆黑如墨,时而泛着金光,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我…是谁?”
沙哑的声音里全是痛苦和迷茫:“是颠覆三界的魔罗…还是…那个渡不尽众生的…紧那罗?”
天井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
只有燕小六的唢呐还在无意识地吹着,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倒像是在哭。
【紧那罗!是菩萨!他还没被完全吞噬!】
【黑与白,佛与魔,全在一念之间啊…】
【泪目了…原来无天心里一直住着菩萨…】
【同福客栈这是成了佛魔战场?这剧情走向我服了】
【掌柜的香炉立大功!关二爷显灵了属于是】
晏辰盯着全息屏上剧烈跳动的能量曲线,指尖在面板上快速滑动:“阿楚!他的意识在打架!黑暗面在反扑!那朵黑莲还在抢能量!”
“铁蛋傻妞,干扰不能停!青柠!青橙!敬琪!继续喊话!喊紧那罗!喊他记得的东西!所有好的!亮的!”
“大叔!”
吕青柠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水:“你记得阿羞吗?那个你没能渡化的姑娘!她最后看着你的眼神!是信你的!”
“紧那罗菩萨!”
吕青橙也跟着喊,小手在嘴边拢成个喇叭:“你帮过那么多穷人!教他们种地!给他们看病!他们给你编的花环!用野蔷薇和蒲公英编的!你忘了吗?”
白敬琪挠挠头,憋了半天,憋出句:“那个…菩萨大叔!你…你打架的样子其实挺帅的!比孙悟空不差!真的!”
“阿弥陀佛!”
一直缩在角落念经的李大嘴突然站起来,胖脸上全是汗,却攥着拳头,声音带着豁出去的虔诚:“菩萨!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回头就有李大嘴做的素斋!油焖茄子、凉拌木耳、炒时蔬,管饱!”
一声声呼唤像投入沸水里的茶叶,在无天(紧那罗)的识海里慢慢舒展。
阿羞临死前的眼神,没有恨,只有解脱;贫苦村民捧着粗瓷碗,碗里是刚熬好的米汤,非要塞给他;小孩举着花环跑过来,花瓣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袈裟…
连李大嘴说的“管饱”素斋,都带着烟火气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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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被黑暗埋了千年的碎片,像初春的草,从石缝里钻了出来。
“啊…阿…羞…”
无天(紧那罗)痛苦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抓着头发。
周身的黑气像被搅了的粥,剧烈地翻腾起来!
黑莲虚影中心的金光越来越亮,隐约有梵唱声飘出来,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有效果!”
阿楚攥紧拳头,指节都白了:“铁蛋傻妞!加大功率!上终极净化套餐——‘心灵鸡汤MAX’模式!”
铁蛋金属脸上的显示屏跳了跳,音量条直接飙到顶:“老板!这名字太羞耻了!换个行不?”
“少废话!执行!”
铁蛋和傻妞的能量输出瞬间提到最大,两道蓝光在半空拧成道更粗的光流,像条温柔的河,漫过那朵黑莲。
光流里,能听见溪流的“叮咚”声,鸟雀的“啾啾”声,还有小孩的笑声…全是人间烟火的暖。
“滋——轰!”
蓝光撞上黑莲的刹那,爆发出片刺目的白光。
不是爆炸,是融化——黑莲像春雪遇了暖阳,花瓣一片片变浅、透明,最后化成点点光尘。
无数黑色的丝线从光尘里飘出来,带着怨毒的尖啸,却被蓝光裹着,慢慢褪成了透明。
莲心的金光没了束缚,“腾”地涨大,像个小太阳,把整个天井都照得亮堂堂的。
“呃——!”
一声仿佛灵魂被撕开的痛吼从无天(紧那罗)喉间冲出来,他周身的黑气像退潮似的缩回体内,快得像被吸进去的。
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单膝跪在青石板上,石板被压得“咔嚓”响。
光芒慢慢淡了。
天井里一片狼藉。
桌椅翻得东倒西歪,碗碟碎片撒了一地,酱菜汁在地上拖出深色的痕迹,只有檐角的红辣椒串还在风里晃着。
跪在中央的身影,还披着那袭玄黑袈裟,还是光头,但气质彻底变了。
那双眼睛,不再是深紫或纯黑,成了深邃的暗金色,像浸在水里的琥珀,里面翻涌着疲惫、沧桑、痛苦,还有一丝刚挣脱枷锁的澄澈。
身后的黑莲虚影没了,只有层淡淡的金光,像层薄纱,裹着他的身形。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每张脸——佟湘玉攥着围裙角,白展堂手还保持着护人的姿势,阿楚和晏辰盯着他,连铁蛋的金属眼球都亮了些。
最后,暗金色的眸子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双手不再泛黑,指节分明,掌心有层淡淡的金光,像刚被暖阳晒过。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佟湘玉都忍不住想开口问“要不要喝碗粥”,久到李大嘴在后厨把面条下进了锅。
终于,一个低沉、沙哑,却不再冰冷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无尽的疲惫,还有一丝释然:“吾…非魔罗无天。”
“吾乃…紧那罗。”
他顿了顿,像是在适应这个名字,喉结动了动,声音里添了点极淡的温和:“此身…此念…皆因执念所困,怨憎所染,堕入魔道,几覆三界…”
“今日,承蒙诸位…以烟火凡心,唤吾一点灵光不灭…此恩…”
他双手合十,对着众人深深一拜。
动作还有点僵硬,袈裟在石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却带着种久违的、属于佛的庄严。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佟湘玉赶紧摆手,眼睛却瞟向地上的碎片,心疼得嘴角都抽了:“紧…紧大师是吧?你能想开就好!想开就好!”
“那个…额滴桌子板凳…”
紧那罗(无天)直起身,暗金眼眸落在佟湘玉身上,带着点歉意:“掌柜的,毁损之物,吾…”
他想说补偿,手在袈裟上摸了摸,却发现自己除了这身衣服,什么都没有。
法力在刚才的对抗里耗得差不多了,连凝聚朵莲花都做不到。
他指尖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哎呀!提啥补偿!”
白展堂赶紧打圆场,手在脸上抹了把,把冷汗都擦了:“大师您能恢复清醒,就是最大的好事!东西坏了再置办!人没事就好!”
他偷偷给佟湘玉使了个眼色——等会儿让秀才算算损失,找个由头让衙门报销,就说“协助降妖,客栈受损”。
佟湘玉看懂了眼神,肉痛地扯出个笑:“啊对!对!展堂说得对!紧大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朝后厨喊:“大嘴!赶紧的!给大师下碗素面!多加青菜!压压惊!”
“好嘞!”
李大嘴的声音从后厨传出来,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锅铲掉地上了。
【紧那罗菩萨回来了!呜呜呜…我的童年圆满了】
【同福客栈牛逼!用爱(和科技)感化了终极BOSS】
【掌柜的:我的桌椅板凳啊…(心在滴血但还要保持微笑)】
【这一碗素面,功德无量啊家人们】
【所以舍利子到底在哪儿?在线等,挺急的】
“紧那罗大师,”
阿楚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好奇的星星:“您刚才说舍利子…这玩意儿很重要吗?”
“它在哪儿?需要我们帮您找找不?我们这儿有全球…呃,全宇宙定位系统!”
她拍了拍晏辰腰间的设备,金属壳子在晨光里闪了闪。
紧那罗(无天)微微摇头,暗金眼眸里闪过点复杂的光:“十六颗万佛之祖舍利,乃稳定三界之基。昔年…吾为颠覆旧序,曾强聚其力。”
他摊开手掌,掌心空空的,只有层淡淡的金光在流转:“然,此身入魔,舍利通灵,早已自行遁走,散落诸天万界,隐于不可测之处。”
他看向阿楚晏辰,又扫过铁蛋和傻妞,目光在直播球上停了停:“尔等身怀异世奇物,气运独特…或许,舍利会因缘际会,自行来寻。”
晏辰摸着下巴,指尖在战术腰带上敲了敲:“自动导航的舍利子?这设定挺智能啊!”
“那大师您现在…”
“吾之本愿,乃渡尽众生苦难。”
紧那罗(无天)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客栈外的七侠镇街道上。
卖包子的蒸笼冒着白汽,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几个小孩追着风筝跑,笑声像银铃——全是为生计奔波的平凡模样。
他声音低沉却坚定:“昔日执着于颠覆旧佛,建立新序,反被怨憎吞噬,铸成大错。”
“如今…”
他收回目光,看向客栈里的众人——佟湘玉在数碎片,白展堂在帮祝无双捡抹布,阿楚和晏辰在调试直播球,连莫小贝都偷偷把半根糖葫芦往他面前递了递。
“此间烟火,此心赤诚,让吾明悟。”
“真佛不在灵山,而在众生心间。渡化,非颠覆,而是…理解与救赎。”
他再次合十,这一次动作自然了许多,金光在指尖凝成朵小小的莲花,又很快散去:“吾将离去。重走世间路,以紧那罗之身,行渡化之事。”
“解众生惑,化众生苦,赎吾昔日之罪。”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悬浮直播球上,似乎明白了这东西的用处,对着镜头微微点头:“此间经历,亦为吾之救赎。谢过诸位…家人们。”
最后三个字说得有点生涩,像刚学说话的孩子,却带着真诚。
佟湘玉一愣,随即笑了:“哎!对对对!家人们!大师这称呼学得快!”
紧那罗(无天)不再多言。
他最后看了眼这个带给他混乱、痛苦,却也让他找回本心的客栈。
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了停——记住了佟湘玉的精明,白展堂的机灵,阿楚的活泼,晏辰的沉稳,还有莫小贝手里那半根亮晶晶的糖葫芦。
暗金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慢慢升起,像层薄纱,把他裹了进去。
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融进晨光里。
“大师保重!”
吕秀才扶正眼镜,声音里带着真诚。
“后会有期!”
郭芙蓉抱拳,手心还沾着刚才摔碎的瓷片。
“有空常来吃面啊!”
李大嘴端着碗素面从后厨跑出来,面条上卧着个荷包蛋,热气腾腾的。
他跑到天井时,只看到个快要消散的金色轮廓。
紧那罗(无天)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弯。
像个微笑。
金光一闪,身影彻底没了。
只有空气中留着点淡淡的檀香,和满屋子的狼藉,证明他真的来过。
【恭送紧那罗菩萨!愿您此行,终得圆满!】
【渡尽众生苦,方证菩提心!大师终于悟了】
【同福客栈功德 999!这波操作能吹三百年】
【所以舍利子会自己飞来?期待下一季!】
【这一碗没送出去的素面,看得我鼻子发酸…】
【七侠镇日常拯救世界罢了(狗头)】
晨光还在天井里淌着,灰尘又开始在光柱里跳舞。
佟湘玉看着满地碎片,终于忍不住“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我的银子啊…这得卖多少盘酱牛肉才能赚回来…”
白展堂蹲在她身边,递过去块帕子:“行了行了,至少人没事。等会儿让秀才写个‘协助降妖’的条子,找衙门报销去。”
阿楚把直播球收起来,屏幕上的弹幕还在刷个不停。
她戳了戳晏辰的胳膊:“辰哥,你说舍利子真的会来吗?”
晏辰望着紧那罗消失的方向,指尖在战术腰带上敲了敲:“谁知道呢。不过…这客栈这么热闹,真来了也不奇怪。”
莫小贝把糖葫芦放在刚才紧那罗跪过的地方,糖衣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她小声说:“他要是回来,我把糖葫芦分他一半。”
铁蛋和傻妞在收拾仪器碎片,铁蛋还在心疼他的“脑瓜子舒缓器”,傻妞拍了拍他的金属肩膀:“别心疼了,等下次赚了钱,买个更好的。”
燕小六的唢呐还在响,这次调子不悲怆了,倒有点欢快,像在庆祝。
青石板上,那碗素面冒着热气,荷包蛋的边缘慢慢焦了点。
也许过些日子,某个晨光正好的早晨,会有个披着玄黑袈裟的光头男人,再次站在同福客栈的天井里,问一句:“请问…上次那碗素面,还有吗?”
谁知道呢。
这江湖,这三界,本就充满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