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雨丝细密,织成一张朦胧的灰网,温柔地笼罩着七侠镇。
同福客栈大堂里,却是一派蒸腾的热闹。
水汽混着李大嘴新研发的“霹雳火辣油泼面”的霸道香气,还有白展堂那壶温得恰到好处的劣酒味儿,在空气里浮沉。
“哎呀额滴神呀!”佟湘玉拍着柜台,陕西腔调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展堂!跟你说了多少遍咧,下雨天门口那水洼洼,放块砖头能绊倒几个客人?‘绊倒葫芦洒了油’,这损失算谁的?”
白展堂正倚着柱子,手里捏着个小酒盅,闻言嘿嘿一笑,张口就来:“掌柜的您甭愁,砖头绊脚不用忧。酒香不怕巷子深,客似云来……”
“打住打住!”郭芙蓉从二楼探出头,手里还捏着个最新款的全息投影手机,屏幕上光影流转,正录着白展堂的窘态,“老白,你这打油诗水平,直播间家人们都说‘不如吕秀才的英文诗’!”
她晃了晃手机,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一片光幕,几条弹幕醒目地飘过:
【老白,押韵是硬伤啊!】
【想念秀才的莎士比亚十四行!】
【掌柜的:心累.jpg】
吕秀才(吕轻侯)立刻从账本堆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虚拟的眼镜,文绉绉地纠正:“芙妹,是‘Sonnet’,十四行诗,莎翁的精华!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打住!你俩都打住!”郭芙蓉翻了个不屑的眼神,对着手机镜头飞了个吻,“宝宝们,看,这就是我们客栈的‘文化担当’,一个打油,一个拽洋文!还是听我的——”
她清了清嗓子,手机自带伴奏瞬间响起动感节拍,“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角落里的阿楚正把一块剔透的水晶糕喂到晏辰嘴边。
晏辰,一身月白长衫,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飘逸,此刻却故意偏过头,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
“阿楚,你这投喂手法,”他慢悠悠地品评,“技术含量有待提升,精准度尚不及铁蛋给傻妞拧螺丝钉的万分之一。”
“厚礼蟹!”旁边正用精密工具调整手腕关节的龙傲天闻言抬头,塑料粤普带着夸张的嫌弃,“晏老板,你这情话,冷的程度堪比李大嘴今早从冰窖刨出来的冻豆腐!洒洒水啦!”
他身边的祝无双立刻配合地做了个夸张的寒颤动作。
“哎呀,晏辰!”阿楚佯怒,把那块水晶糕飞快地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瞪他,像只气呼呼的松鼠,“再嫌弃,今晚高科技暖床垫,没你份儿!自己抱着火折子哆嗦去!”
她说着,还孩子气地冲晏辰皱了皱鼻子。
铁蛋,人如其名,高大壮实如铁塔,正吭哧吭哧地给傻妞展示他新下载的“东北秧歌全息教程”。
闻言立刻操着浓重的东北腔插话:“老板娘,这话唠的!俺们boss身娇肉贵,哪能冻着?傻妞,你说是不?”
他撞了撞身边的傻妞。
傻妞正对着一个小巧的虚拟屏幕,手指飞快操作,调试着客栈的智能温控系统,一口脆生生的四川话:“就是嘛!老板冻坏了,哪个给我们发升级用的超导能量块嘛?铁憨憨,你扭秧歌的姿势像在拆解故障机甲,莫要丢人咯!”
她嫌弃地瞥了一眼铁蛋笨拙扭动的身姿。
“哗擦!”一声脆响,白敬琪的身影如同装了弹簧,猛地从二楼栏杆翻下,稳稳落在大堂中央,手里那把擦得锃亮的古董左轮手枪挽了个漂亮的花,“爹!娘!快看!我刚给‘小辣椒’做了深度抛光保养!这光泽度,绝对六六六!”
他献宝似的把枪举高。
大堂穹顶悬挂的全息投影仪忠实地捕捉着这一切,几条新的弹幕适时飘出:
【敬琪少爷帅炸!】
【小辣椒?这名字起得,有郭女侠风范!】
【小心走火啊少年!】
坐在八仙桌旁安静看书的吕青柠抬起头,推了推同样虚拟的“推理专用”眼镜框,小脸严肃:“敬琪哥,动能定理和摩擦系数决定了,过度抛光可能导致击发机构异常磨损,增大意外走火概率。真相往往隐藏在细节的疏忽里。”
她旁边的吕青橙立刻丢下手里的九连环,蹦起来:“姐!敬琪哥才没那么笨!敬琪哥,啥时候再带我去后院练枪法?我的‘惊涛骇浪’掌风保证不掀翻你的靶子!只掀翻李大嘴叔叔晾的腊肠!”
她挥舞着小拳头。
李大嘴端着一盆红艳艳的辣椒油从厨房出来,刚好听见,大嗓门立刻炸开:“哎哟我的小祖宗!那可不行!我那腊肠是加了秘制十三香的!金不换!‘一根腊肠香十里,神仙闻了也流口水’!”
“额滴神呀!”佟湘玉痛苦地扶额,“都消停会儿!吵得额脑仁疼!‘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这……”
她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千斤重物狠狠砸在楼板上,震得整个客栈都跟着晃了三晃。
灰尘簌簌落下,混在油泼面的热气里。
巨响的来源,正是二楼最东头那间堆放杂物的库房!
“地震咧?!”佟湘玉吓得一把抓住白展堂的胳膊。
“保护掌柜的!”白展堂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身形一闪已挡在佟湘玉身前。
“哗擦!有埋伏?”白敬琪反应极快,小手枪瞬间指向声音来源的楼梯口。
“何方妖孽!”郭芙蓉柳眉倒竖,手机一收,下意识摆出了惊涛掌的起手式。
“放着我来!”祝无双娇叱一声,袖中短棍滑落手中。
龙傲天则迅速在身前布下几道微光闪烁的简易机关屏障,嘴里嘀咕:“厚礼蟹!搞偷袭?不讲武德!”
阿楚和晏辰交换眼神,默契十足。
晏辰手腕一翻,一个纽扣大小的银色装置弹出,无声地悬浮到他眼前,投射出只有他能看见的扫描数据。
阿楚则轻轻按了下耳后,低声道:“铁蛋,傻妞,非战斗人员规避,能量盾预备。扫描热源和生命体征。”
“得令,老板娘!”铁蛋瓮声应道,庞大的身躯却灵活地挡在阿楚侧前方。
“扫描中…老板,老板娘,有强烈生命信号,单一,无武器能量反应,情绪波动…极度紊乱,恐慌值爆表!”傻妞快速汇报,虚拟屏幕在她面前飞速刷新数据。
“不是袭击。”晏辰看着眼前扫描图,眉头微蹙,“像…空间异常点塌缩?能量模式很陌生。”
“上去看看!”佟湘玉定了定神,拍板道,声音还有点抖,“展堂,敬琪,护着点!”
众人小心翼翼,屏息凝神地涌上二楼。
库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
原本堆积的旧桌椅、破麻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清出一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一个身影蜷缩着,瑟瑟发抖。
那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却散落了几缕,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汗湿的颈边。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但此刻皱得不成样子的深灰色职业套裙,脚上是沾满灰尘的黑色细高跟鞋,一只鞋跟已经歪了。
她怀里死死抱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山”——那是无数打印纸、文件夹、贴着彩色标签的笔记本、平板电脑(屏幕已碎裂)堆叠挤压成的堡垒。
她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空洞失焦,嘴唇翕动,发出破碎、重复、带着哭腔的呓语:
“…我的PPT呢?…季度汇报…Allen要的数据…Deadline…完了…全完了…在哪里…我的PPT呢?!…”
她仿佛沉浸在一个只有截止日期和丢失文件的绝望世界里,对外界汹涌而来的目光和全息镜头浑然不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焦虑和恐慌。
【???这出场方式…震撼我妈!】
【好家伙,文件山成精了?】
【姐姐这黑眼圈…打工人狠狠共情了!】
【明朝有PPT?穿越带KPI?惨绝人寰!】
【她念叨啥呢?P…P啥T?】
“额滴亲娘咧…”佟湘玉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文件山和女人崩溃的状态,天生的母性压过了惊吓,“这姑娘…造了啥孽啊?快,快扶一把!大嘴!展堂!愣着干啥!”
白展堂和白敬琪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想把她搀扶起来,顺便稳住那堆文件。
那女人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缩,把怀里的文件抱得更紧,尖声叫道:“别碰!别碰我的东西!季度汇总!市场分析!Allen会杀了我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文件夹硬壳封面里。
“姑娘,姑娘!莫怕莫怕!”佟湘玉放柔了声音,努力挤出最和善的笑容,像哄小孩一样,“这是同福客栈,安全滴很!你看,额们都是好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啥难处,跟姐说!”
她指了指自己。
“安全?”女人茫然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扫过周围古色古香的建筑,穿着长衫马褂的众人,最后落在悬浮在空中、不断刷新着弹幕的光幕上。
【明朝没有KPI!】
【姐姐看这里!】
【文件重要命重要?】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头一歪,竟直接晕了过去。
怀里的文件山轰然倒塌,雪片般散落一地。
“哗擦!”白敬琪手忙脚乱地去扶人。
“放着我来!”祝无双眼疾手快,一个滑步上前,稳稳托住了女人软倒的身体。
“快!抬楼下!放额屋里!”佟湘玉指挥若定,“秀才!去请大夫!…哦不对,阿楚!晏辰!快看看!”
阿楚和晏辰早已上前。
晏辰指尖弹出一个微型医疗扫描仪,淡绿色的光晕笼罩住昏迷的女人。
“生命体征平稳,极度疲劳,严重焦虑引发的短暂晕厥,脱水,低血糖。”他快速报出数据。
阿楚则从她那个看似小巧的锦囊(实则是空间折叠装备)里摸出一支营养补充剂,示意祝无双帮忙喂下。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这位“天降文件侠”抬进了佟湘玉那间带着暖炕和熏香味道的上房。
郭芙蓉麻利地打来热水,吕青柠细心地拧了毛巾递给佟湘玉。
佟湘玉坐在炕沿,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女人额头的冷汗和脸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唉,可怜见儿的,”佟湘玉叹息,“瞧这身板瘦的,‘麻秆挑水——两头颤’,定是累狠了。小贝,去厨房,让你大嘴叔叔下碗清汤面,多卧个荷包蛋!‘人是铁,饭是钢’!”
莫小贝应了一声,身影一闪已掠出门外,内力深厚,落地无声。
女人在温暖的炕上、轻柔的擦拭和食物的香气中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先是茫然,随即记忆回笼,猛地坐起,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我的文件!我的电脑!”
“在这儿呢,姑娘,莫急莫急!”佟湘玉赶紧按住她,指着炕边一张桌子上,被吕青柠细心整理码放(虽然依旧杂乱)的文件堆和那个屏幕碎裂的平板,“都给你收好了,一张没少!‘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额们不拿你东西。”
女人看到文件,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丝,但巨大的焦虑和身处陌生时空的恐慌依旧主宰着她。
她看着佟湘玉温和的脸,又看看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众人,还有空气中不断飘过的弹幕:
【醒了醒了!】
【姐姐别怕!】
【同福客栈安全区!】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我…我叫方慧…”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怎么到这里了…我在公司…加班…改最后一版PPT…Allen那个混蛋…他临时又加需求…说早上九点…九点就要…我熬了三个通宵…咖啡…咖啡喝完了…我想去茶水间…然后…天旋地转…”
她捂住脸,瘦削的肩膀剧烈耸动,“完了…全完了…工作丢了…房贷…孩子兴趣班的钱…怎么办啊…”
她断断续续的哭诉,夹杂着“KPI”、“OKR”、“Deadline”、“房贷”、“内卷”、“优化(裁员)”这些对明朝土着如同天书的词汇,描绘出一个现代职场人窒息般的生存图景。
满堂安静,只有她压抑的哭声和窗外沙沙的雨声。
【房贷…兴趣班…窒息了!】
【Allen是谁?拉出来祭天!】
【古代没有房贷!姐姐留下!】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泪目】
佟湘玉听得眼圈发红,她虽然不懂那些词,但那沉重的绝望感她能感受到。
她拍着方慧的背:“方姑娘,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在额这儿,‘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那个什么‘屁屁踢’,额们帮你想法子!先吃饭!大嘴的面,神仙吃了都叫好!”
正说着,李大嘴端着一个大海碗,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清亮的鸡汤做底,细白的面条卧在碗中,上面盖着一个金灿灿、颤巍巍的荷包蛋,几点翠绿的葱花点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来来来,方姑娘,趁热吃!”李大嘴把碗放在炕边小几上,搓着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点吃!我这‘清心寡欲神仙面’,专治各种心火旺,吃一碗,包你啥烦心事都忘喽!”
食物的温暖香气像一只温柔的手,暂时抚平了方慧紧绷的神经。
她看着那碗朴素却充满诚意的面,又看看李大嘴憨厚的笑容和佟湘玉关切的眼神,眼泪掉得更凶,却终于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热汤下肚,胃里暖了,冰冷的指尖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知觉。
就在这气氛稍缓之际,门口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
只见邢育森一手按着腰刀柄,一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关切”笑容踱了进来,燕小六抱着快板亦步亦趋。
“咳咳,佟掌柜,”邢捕头目光锐利(主要是锐利地扫过方慧放在炕边小几上的随身小坤包),“听说贵店…呃…天降祥瑞?这位…女侠?”
他打量着方慧的穿着,“看着…甚是奇特啊?不知从何方仙山福地而来?可有路引?身上…可携带了…嗯…违禁之物?”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往小坤包那边凑近。
方慧刚放松一点,被这官差模样的人一问,又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包:“我…我没有…”
她求助地看向佟湘玉。
佟湘玉立刻站起身,挡在方慧和邢捕头之间,脸上堆起生意人的笑:“哎呀,邢捕头!看您说的!什么祥瑞不祥瑞的,这是额远房表妹!家里遭了灾,来投奔额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可怜着呢!路引…路引路上丢了!正补办呢!”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给阿楚使眼色。
阿楚会意,笑着上前一步,手腕一翻,一小锭银子已经不着痕迹地塞进了邢育森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邢捕头辛苦,雨天还来巡查。一点茶水钱,给捕头和小六兄弟买点热乎的驱驱寒。我这表妹受了惊吓,身子弱,您看…”
邢育森掂量着手里银子的分量,脸上的严肃瞬间冰雪消融,笑得见牙不见眼:“哦!表妹啊!早说嘛!佟掌柜的亲戚,那就是我老邢的亲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丢路引了?小事一桩!小六!”
他转头。
“有!”燕小六立刻挺胸。
“回头给佟掌柜的表妹…呃…方表妹,补办个路引!特事特办!‘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邢育森官腔十足。
“是!师父!”燕小六点头如捣蒜,顺手就打起了快板,“竹板这么一打啊,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咱七侠镇,办事顶呱呱!官民一家亲……”
邢育森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最后恋恋不舍地扫过方慧那个看起来很“高级”的小坤包,尤其是包口露出的一小节亮晶晶的口红管。
他忽然一拍脑袋,正色道:“对了!方表妹这穿着打扮,还有这些…奇特的物件,”他指了指散落的文件和碎屏平板,“甚是扎眼!恐引歹人觊觎!本捕头职责所在,需带一件回去备案!做个…呃…物证!对,物证!”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就把那支露出口红精准地抽了出来,攥在手心。
“哎!那个是…”方慧急了,那是她最后一支新买的大牌口红。
“捕头!”佟湘玉也急了。
“放心!”邢育森把口红揣进怀里,一脸大义凛然,“本捕头定当妥善保管!待查明此物无害,即刻奉还!小六,撤!”
说完,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带着燕小六脚底抹油,溜了。
【???邢捕头这操作??】
【顺走口红当物证??我服!】
【姐姐的口红!雅诗兰黛新色号啊!】
【邢捕头:这波不亏!】
方慧看着空空的手边,又气又急,刚有的一点暖意瞬间被浇灭,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他怎么能这样!那是我…”
她心疼得说不出话。
“厚礼蟹!”龙傲天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目睹全程,嗤笑一声,“丢!呢个捕头,贪小便宜嘅嘴脸,比我机关城门口卖假古董嘅阿炳仲要难看!方小姐,一支胭脂仔啫,洒洒水啦!等阵我送你十支八支,机关术特制,唔单止颜色靓,仲可以发射麻醉针防身添!”
他一脸“这都不是事儿”的狂傲。
“龙先生的好意心领了,”方慧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看着那堆重新勾起她焦虑源泉的文件山,疲惫和绝望再次席卷而来,“口红…算了。可是这些…这些文件…明天…不,Allen他…”
她说不下去了,痛苦地抱住头。
“方姑娘,”一直安静观察的晏辰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口中的‘Allen’和‘Deadline’,在这里不存在。七侠镇,没有你那个世界的规则。”
他指了指空气中飘过的弹幕:
【明朝没有KPI!】
【放下文件立地成佛!】
“你看,家人们都明白。”
阿楚坐到炕沿,轻轻握住方慧冰凉的手:“方姐,焦虑解决不了问题。既然暂时回不去,何不试试…换个活法?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你看外面,”她示意方慧看窗外,“雨快停了。空气多好。”
方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雨确实小了,细密的雨丝变成了偶尔滴落的珠帘。
被雨水洗过的天空透出一种干净的灰蓝色,客栈后院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几株芭蕉叶翠绿欲滴,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空气清冽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沁人心脾。
这宁静的、慢节奏的画面,与她记忆中永远亮着惨白灯光、弥漫着咖啡因和焦虑的格子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紧绷的心弦,似乎被这雨后的清新,轻轻拨动了一下。
【深呼吸!姐姐!】
【明朝空气甜度超标!】
【羡慕哭了!】
【文件?什么文件?不认识!】
“可是…”方慧看着那堆文件,挣扎着。
“哎呀,有啥好可是的!”郭芙蓉性子急,挤过来,“方姐,听我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烦恼丢一边!来,跟我学唱歌!包你忘掉什么Allen、Bellen!”
她说着就要去拉方慧的手。
“芙妹,”吕秀才赶紧拉住她,“方姑娘尚需静养。不如…听听音乐?铁蛋兄,可有舒缓之曲?”
“有有有!”铁蛋立刻响应,憨厚地拍拍胸脯,“老板娘吩咐过咧!俺特意下载了《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啥的,老有文化了!还有那个…那个…哦对!《二泉映月》!贼拉应景!”
他手指在虚空一点,一阵哀婉凄凉的二胡声瞬间在房间内响起,如泣如诉。
众人:“……”
【噗!铁蛋哥你是懂应景的!】
【《二泉映月》…舒缓???】
【方姐:刚止住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停停停!”阿楚扶额,“铁蛋!换!换那个《茉莉花》!轻快点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哦哦!好嘞!”铁蛋手忙脚乱地操作。
悠扬清甜的《茉莉花》旋律流淌出来,总算驱散了那点催人泪下的悲凉。
方慧听着这熟悉的、温柔的调子,看着眼前这群虽然闹腾却真诚无比的人,看着弹幕上不断飘过的鼓励和搞怪,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靠在温暖的炕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或许…真的可以…暂时…放下?
这一“暂时”,便是三天。
三天里,同福客栈的众人用尽了浑身解数,试图将方慧从她的文件地狱和焦虑深渊里拉出来。
佟湘玉是食补派,一天三顿外加宵夜,顿顿不重样:“方姑娘,尝尝这个‘八宝葫芦鸡’,‘吃了不生气’!…来,这‘翡翠白玉汤’,‘喝了心敞亮’!…大嘴!再给方姑娘蒸碗‘笑口常开奶黄包’!”
方慧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碗碟,哭笑不得:“佟掌柜…真…真吃不下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佟湘玉嗔怪,“你看你瘦的,‘麻秆成精——风一吹就倒’!多吃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郭芙蓉是文艺活动派,试图用歌声和舞蹈感染她:“方姐!看!这是最新的‘科目三’!魔性吧?来,跟着我扭!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她跳得活力四射。
方慧尴尬地摆手:“小郭…我…我真不会…”
“怕啥!跳就完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郭芙蓉不由分说拉起她,方慧笨拙地跟着扭了两下,差点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哈哈哈姐姐可爱!】
【同手同脚实锤!】
白展堂是心理按摩派,试图用他那并不高明的打油诗开解:“方姑娘莫发愁,文件如山不用忧。展堂送你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方慧只能报以苦笑:“白大哥…谢谢…”
吕秀才则试图用逻辑和哲理:“方姑娘,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区区工作文件,较之浩瀚时空,不过沧海一粟,何须萦怀?”
他摇头晃脑。
方慧听得云里雾里:“吕先生…您说的…很有道理…”
但显然没听进去。
祝无双是实干派,抢着帮她整理那堆文件:“放着我来!方姐姐!你看,按项目分类,A项目放左边,B项目放右边,紧急的标红…哦,没有红笔…用这个!李大嘴的辣椒油!绝对醒目!”
她拿起一个小刷子就要蘸辣椒油。
“别别别!”方慧魂飞魄散,扑过去抢救文件,“无双!这个不行!沾了油污就废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文件重新拢好,仿佛那是她的命根子。
【文件侠实锤!】
【辣椒油标红…无双你是魔鬼吗?】
【姐姐这条件反射…心疼又好笑】
莫小贝最简单粗暴,直接递给她一把木剑:“方姐姐!跟我学衡山剑法!练一趟,什么烦恼都砍没了!看招!‘白虹贯日’!”
她剑光一闪,凌厉无比。
方慧吓得连连后退:“小贝…饶了我吧…”
白敬琪和吕青橙这对欢喜冤家,则贡献了最多的笑料和意外。
白敬琪试图用他的“小辣椒”给方慧表演“百步穿杨”打院子里的枣子,结果后坐力没控制好,子弹呼啸着擦过龙傲天刚做好的一个自动喂鸟机关,将其轰成了碎片。
“哗擦!龙叔!我不是故意的!”白敬琪缩着脖子。
“厚礼蟹!小白!我嘅心血!”龙傲天心疼得跳脚,“赔!必须赔!最新款嘅能量核心!”
“敬琪哥!看我的‘惊涛骇浪’给你报仇!”吕青橙小脸一板,对着地上那堆机关碎片就一掌推出!
掌风呼啸!
“青橙!住手!”吕秀才和郭芙蓉的惊呼同时响起。
轰!一声闷响。
掌风没击中碎片,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旁边——方慧那堆好不容易被祝无双整理得稍微有点模样的文件山上!
哗啦啦——!
纸张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雪片,瞬间炸开!
漫天飞舞!
打印纸、图表、签了字的报销单、贴着黄色便签的笔记本…纷纷扬扬,落得满屋满地都是。
有几张甚至糊在了刚进门的李大嘴脸上。
“额滴娘呀!”李大嘴扒拉开脸上的纸,“咋回事?下雪咧?”
“我的文件——!!!”方慧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彻心扉的尖叫,眼睛瞬间红了,三天来被强行压下的焦虑、委屈、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漫天飞舞的纸张,像个疯子一样在地上抓、抢、拢,“季度报告!合同!预算表!Allen会杀了我!全完了!全完了!”
她崩溃大哭,眼泪汹涌而出,精心盘起的头发彻底散乱,昂贵的套裙沾满了灰尘。
所有人都呆住了。
白敬琪和吕青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小脸煞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龙傲天也忘了他的机关。
佟湘玉想上前安慰,却被方慧那绝望到崩溃的气场慑住。
全息弹幕也停滞了一瞬,随即疯狂刷新:
【完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橙…你这掌…惊涛骇浪啊!】
【文件:我裂开了!物理意义上的!】
【姐姐别这样…看得我好难受…】
【打工人最后的防线被击溃了…】
整个大堂陷入一种难堪的安静,只有方慧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纸张散落的沙沙声。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更添凄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道低沉、冷静,带着浓重粤语腔调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
“丢!哭乜哭!”龙傲天皱着眉,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走到大堂中央那片狼藉的文件“雪地”旁。
他嫌弃地踢开脚边几张纸,目光扫过崩溃的方慧、闯祸后蔫了的两个小家伙,以及满堂束手无策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丝“你们全是废柴”的狂傲。
“厚礼蟹!一堆废纸,搞到好似世界末日咁!”他嗤笑一声,双手叉腰,对着空气(其实是看向晏辰和阿楚),“晏老板!阿楚老板娘!俾个权限!动用你哋嘅‘超导能量块’!还有,”他指向自己的机关工作台,“我啲珍藏嘅‘星尘驱动核心’同‘千机变液态合金’!呢个忙,我龙傲天帮硬!”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遇到超高难度挑战时才有的、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
“三日!最多三日!我畀你一个交代!一个解决晒呢位方小姐所有‘文件焦虑’嘅终极方案!”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晏辰和阿楚交换眼神。
晏辰微微颔首:“好。能量块和合金,随你调用。需要傻妞协助数据建模吗?”
“梗系要!”龙傲天大手一挥,“傻妞!过嚟帮手!铁蛋!负责搬运同打下手!其他人——”他环视一圈,眼神睥睨,“冇事就闪开!唔好阻住地球转!”
接下来的三天,同福客栈的后院彻底成了龙傲天的“宇宙级机关工坊”。
禁入的牌子挂了起来,里面却日夜不停地传出各种奇异的声响:高能激光切割的嗡鸣、金属构件高速组装的铿锵、液态合金流动的汩汩声、能量核心启动时低沉的嗡鸣,还有龙傲天时而兴奋时而暴躁的粤语指令和铁蛋“好嘞!”“明白!”的东北腔回应,以及傻妞冷静清晰的四川话数据播报。
“左边第三支架角度偏移0.3度!校准!”
“能量输出稳定在阈值!Boss,老板娘,呢个核心劲抽!”
“液态合金注入模具…冷却速率要控制!铁憨憨,风扇功率调大!”
“厚礼蟹!边个将我嘅扳手当垃圾扫走咗?!邢捕头!系咪你?!”
偶尔能看到零星的金光或蓝光从院墙缝隙中溢出,引得众人和弹幕无限好奇和猜测。
【龙大师闭关了!】
【听声音就好高级!】
【好奇死了!到底是什么终极方案?】
【赌一包辣条,是自动写PPT机器人!】
三天后的清晨,雨彻底停了。
久违的阳光穿透薄云,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空气清新得醉人。
龙傲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推开后院紧闭的门,走了出来。
他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杰作后的极致亢奋和狂傲。
“搞掂!”他声音沙哑却洪亮,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晏老板!阿楚老板娘!方小姐!各位街坊!过嚟睇嘢!见证奇迹嘅时刻到了!”
他侧身,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请”的姿势。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呼啦一下涌进后院。
只见院子中央,矗立着一个造型极其奇特的东西。
它大约一人多高,主体结构由一种散发着温润哑光、似木非木、似玉非玉的银灰色材质构成(傻妞汇报:这是用晏辰提供的超轻记忆合金与龙傲天的千机变液态合金混合固化而成,轻便坚固)。
其形状…难以准确形容,像一个巨大而抽象的“文”字,又像一个微缩的现代办公隔间被赋予了东方古典建筑的飞檐斗拱元素,线条流畅而富有韵律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核心”——在“办公隔间”的正上方,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缓缓旋转的淡金色多棱晶体。
晶体内部仿佛有液态的星光在流淌,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正是晏辰提供的超导能量块,被龙傲天以精妙绝伦的机关术嵌合驱动着。
晶体下方,投射出一片薄如蝉翼、约莫三尺见方的淡蓝色光幕,光幕上正缓缓流动着一些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几何光纹。
“丢!唔好咁冇见识咁望住!”龙傲天得意地拍了拍那奇特的构造,“隆重介绍!本世纪最伟大嘅发明——‘忘忧文书亭’!”
他走到光幕前,手指随意地在上面划动了几下,那些流动的光纹瞬间重组,变幻成清晰的文字和表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睇到冇?意念输入!识得自动识别、整理、归档、排版、分析!仲可以,”他打了个响指,“生成汇报!”
光幕上的文字瞬间重组、折叠、延伸,化作一个动态的、立体的投影,正是方慧那份被打得漫天飞的季度报告的精美演示版!
“哇!”众人齐声惊叹。
“仲未完!”龙傲天更得意了,他拿起地上散落的一张被吕青橙掌风撕破的文件残片,随手丢向光幕。
光幕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捕捉到纸张,一道柔和的扫描光束闪过,残片上的信息瞬间被提取、补充、还原,完美地整合进光幕上的文档里!
“厚礼蟹!仲可以咁?”白展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哗擦!龙叔!你是我偶像!”白敬琪满脸崇拜。
【卧槽!意念输入!自动生成!】
【扫描残片复原???黑科技啊!】
【龙傲天!太厉害了!】
【这亭子…丑得很有个性!但功能炸天!】
方慧站在人群最前面,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忘忧文书亭”,看着光幕上那份她曾经为之熬干心血、此刻却完美呈现的报告。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她脸上交织。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片光幕,却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龙傲天瞥了她一眼,直接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一带:“摸!怕乜!又唔会咬人!以后,你嘅‘屁屁踢’,你嘅‘文件山’,全部交畀佢!设定好要求,饮杯茶嘅功夫,佢就帮你搞得妥妥当当!‘忘忧’,就系要你忘记呢啲无聊嘅烦恼!”
他语气狂傲,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方慧的手指终于颤抖着触碰到那片淡蓝色的光幕。
冰凉,光滑,如同触摸到一片宁静的电子湖面。
光幕上泛起一圈温柔的涟漪,仿佛在回应她的触碰。
一份关于“七侠镇特色小吃市场潜力分析”的文档标题,在她意念微动间,悄然浮现出来。
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涌上方慧的眼眶。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崩溃,而是一种沉重的枷锁被骤然卸下的、近乎虚脱般的释然。
她看着那行字,又看看身边这群为了她这个“天降麻烦”而费尽心思、各显神通的“古人”,再看看空气中飘过的、充满惊叹和祝福的弹幕,一股暖流,混着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感激,汹涌地冲撞着她的心扉。
“谢…谢谢…”她哽咽着,对着龙傲天,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真的…”
“哎呀,谢啥谢!”佟湘玉赶紧扶起她,“‘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应该嘅!这下好了,有龙大侠这宝贝疙瘩,方姑娘你就安心住下!‘大树底下好乘凉’!”
龙傲天大手一挥:“小事一桩!洒洒水啦!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搓了搓手指,“晏老板,阿楚老板娘,呢个‘忘忧亭’嘅日常维护费用,尤其系超导能量块嘅消耗…嘿嘿,你哋懂的!‘亲兄弟,明算账’嘛!”
晏辰失笑:“放心,龙兄。能量管够。”
阳光彻底拨开云层,金灿灿地洒满整个后院,也洒在银灰色的“忘忧文书亭”上,那悬浮的金色能量核心折射出璀璨的光点。
三天来的阴霾和沉重,仿佛被这阳光和这奇特的发明一同驱散了。
方慧站在亭子旁,看着光幕上那个“七侠镇特色小吃市场潜力分析”的标题,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夹杂着一点新奇和跃跃欲试,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或许…真的可以开始一段新的…假期?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正午时分,客栈大堂里熙熙攘攘,众人正围着“忘忧文书亭”啧啧称奇,方慧也在阿楚的指导下,尝试用意念输入她对佟湘玉管理客栈的一些观察建议。
突然,后院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比上次方慧降临时的动静还要大得多!
整座客栈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屋顶的瓦片哗啦啦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焦糊中带着奇异腥甜的怪味,如同实质般从后院汹涌地灌入大堂!
“咳咳咳!”
“额滴神!啥味儿啊?!”
“厚礼蟹!边个炸咗我嘅实验室?!”龙傲天第一个跳起来,脸色剧变,疯了一样向后院冲去。
众人也顾不上怪味,惊疑不定地紧随其后。
后院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
龙傲天那个摆满了精密零件和半成品的宝贝工作台,此刻已四分五裂,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品灼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发酵海鲜混杂着硫磺的诡异恶臭。
而在这片狼藉的中心,一个身影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那是个男人。
非常非常胖,胖得像一座移动的肉山。
他穿着一身油腻得看不出原色的、类似厨师袍的破烂衣服,肥硕的脸上沾满了黑灰,一双小眼睛在肉缝里惊恐地眨巴着。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被炸得只剩半截的、奇形怪状的玻璃瓶,瓶口残留着一点诡异的、冒着泡的紫绿色粘稠液体。
他显然被炸懵了,茫然地看着四周,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破瓶子,突然咧开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干嚎:
“哇——!俺滴‘一步到胃神仙倒’啊!俺滴心血啊!刚研究出来…咋就炸了啊!俺滴锅!俺滴灶!俺滴钱啊——!”
那哭声,悲怆得如同死了亲爹,震得后院刚冒头的几棵小草都瑟瑟发抖。
【???这又是什么展开?】
【好家伙!天降炸厨房选手?】
【这味道…生化武器级别!】
【“一步到胃神仙倒”?听起来不像正经菜啊…】
【龙大师的工作台…默哀三秒…】
邢育森和燕小六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站在院门口。
邢捕头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着那胖子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证物”,一边拿腔拿调:“肃静!肃静!何人再次惊扰本镇安宁?损坏财物,释放毒气…呃…恶臭!该当何罪?姓甚名谁?速速报来!”
胖子被这官威一吓,哭声噎住,打了个巨大的嗝,抽抽噎噎地回答:“俺…俺叫朱大常…俺…俺是个厨子…俺就想…就想研究个新菜…俺那‘一步到胃神仙倒’…吃了保管一步登天…直接…嗝…成仙…谁知道…它脾气这么大啊…”
他看着手里那半截破瓶子,又悲从中来。
“厚礼蟹!!!!”一声暴怒到极致的狂吼,如同炸雷般响起。
龙傲天双目赤红,头发根根竖起,指着自己那堆价值不菲、此刻已成焦炭废墟的工作台和零件,气得浑身发抖:“朱!大!常!你个扑街!你炸咗我嘅实验室!我嘅‘星尘驱动核心’实验版!我嘅‘千机变合金’样本!仲有——”他猛地指向那散发着恐怖恶臭的源头,“你整出呢啲生化武器?!你赔!你赔到我倾家荡产都唔够啊!我要同你死过!”
他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被铁蛋死死抱住。
“冷静!龙兄!冷静啊!”铁蛋使出吃奶的劲儿,“有话好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放开我!我要拆咗呢座肉山!”龙傲天挣扎咆哮。
朱大常看着暴怒的龙傲天,再看看自己造成的灾难现场,巨大的恐惧压垮了他。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再次嚎啕大哭:“俺赔…俺赔不起啊…俺就是个穷厨子…俺就想研究个绝世名菜…扬名立万…娶个媳妇…俺滴命好苦啊…”
后院乱成一锅粥。
恶臭弥漫,哭声震天,咆哮怒吼,劝架拉扯,还有邢捕头在门口虎视眈眈地寻找“证物”…
方慧站在人群边缘,被那恐怖的恶臭熏得头晕眼花,看着眼前这更加混乱失控的场面,刚刚因为“忘忧亭”而升起的一点轻松感荡然无存。
三天前那种被文件山压垮的、令人窒息的焦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悄然漫上心头。
这同福客栈…真的能让人“忘忧”吗?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指尖冰凉。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方慧的心。
恶臭钻入鼻腔,朱大常的嚎哭和龙傲天的咆哮在耳边轰鸣,眼前是价值不菲的机关残骸和一片狼藉。
三天前被文件山淹没的窒息感,混杂着此刻的混乱污浊,沉沉压来。
她踉跄后退,只想逃离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喧嚣。
“方姐姐!”吕青橙清脆的声音像一束光穿透迷雾。
小姑娘不知何时挤到她身边,小脸上没有嫌弃,只有纯粹的兴奋和邀约,“别管他们啦!你看外面,雨停了,太阳多好!空气都变甜了!跟我去玩嘛!我教你‘惊涛骇浪’…呃,不对不对,教你跳舞!在雨里跳舞可好玩啦!”
她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盛满期待,不由分说地拉住方慧冰凉的手。
那小手温热,带着不容拒绝的活力。
方慧被拉着,茫然地看向门外。
雨后的阳光确实金灿灿的,将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照得闪闪发亮,空气里是泥土和草木被洗净后的清新芬芳,与院内的恶臭形成天堂地狱之别。
“青橙…”方慧还有些犹豫。
“走嘛走嘛!”吕青橙用力拽着她,像只欢快的小鹿,雀跃地冲向客栈大门,“‘人生得意须尽欢’!小郭姐姐教的!烦恼丢光光!”
方慧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这股纯粹的快乐裹挟着,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令人窒息的后院,跑出了喧嚣混乱的同福客栈,跑进了那片被雨水洗过的、明亮清新的世界里。
七侠镇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瓦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
雨水在低洼处汇成小小的、清澈的水镜。
吕青橙松开她的手,像只真正的小鹿般,轻盈地跳上路边一块光滑的大石头,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
“哇——!好舒服!”她回头,对着方慧绽开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方姐姐!快来!像我这样!”
她脚尖一点,从石头上轻盈跃下,落到一片浅浅的水洼里。
啪嗒!
水花四溅,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吕青橙毫不在意溅湿的裙角,咯咯笑着,开始旋转。
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活力,旋转、跳跃、踢踏着水花,动作稚拙却充满原始的欢愉。
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是郭芙蓉手机里常放的某首流行歌的片段。
“就这样…跳!”她一边跳,一边朝方慧招手,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把不开心的东西,都甩掉!像水花一样,飞走!”
方慧站在干燥的路边,看着在浅水中快乐起舞的小精灵,看着那些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划出闪亮的弧线。
脚下冰凉的青石板,鼻尖雨后清冽的空气,耳边孩童纯粹的笑声…
这一切,与她过去四十多年里熟悉的一切——冰冷的键盘、刺眼的屏幕、堆叠的文件、上司的苛责、房贷的数字、无形的焦虑——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对比。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混杂着酸楚、羡慕和一丝微弱的渴望,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漾开。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沾了泥污、鞋跟已经歪掉的昂贵高跟鞋。
束缚。
枷锁。
身份的象征。
也是她过去那个沉重世界的缩影。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
手指有些颤抖,解开了那细细的绊带。
一只,又一只。
她脱下那双精致却磨脚的高跟鞋,赤足踩在了冰凉湿润的青石板上。
粗糙的触感从脚心传来,带着大地最原始的气息,有点硌,有点凉,却异常的真实、踏实。
“方姐姐!来呀!”吕青橙在水洼里跳得更欢了,水花溅得老高。
方慧深吸了一口气。
雨后清甜的空气充盈肺腑,带着某种新生的力量。
她学着吕青橙的样子,有些笨拙地,试探性地,将一只赤脚踏进了那片浅浅的、微凉的水洼里。
啪嗒。
水花很小,却在她心里激起了一圈巨大的涟漪。
冰凉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的燥热和烦乱。
她试着抬了抬另一只脚。
然后,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桎梏,她迈开步子,走进了水洼中央。
开始只是拘谨地踩水,慢慢地,她学着吕青橙的样子,尝试着摆动身体,抬起手臂。
动作僵硬,毫无章法,甚至有些滑稽。
她从未学过跳舞。
细雨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细密的雨丝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脖颈、手臂,带来丝丝凉意。
雨水落在水洼里,激起无数细小的涟漪。
方慧仰起脸,闭上眼睛,任由这清凉的雨丝亲吻她的皮肤。
脚下踩着水,感受着水流在趾缝间滑过的微妙触感。
僵硬的身体在雨水的浸润下,在脚下水流的包裹中,一点点放松,一点点舒展。
她不再去想动作是否优美,不再去想别人会怎么看。
她只是跟随着身体的本能,跟随着雨滴落下的节奏,跟随着脚下水流涌动的韵律,轻轻地摇晃,笨拙地旋转。
赤足踩踏着水洼,溅起一片片水花。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昂贵的套裙也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不再年轻却依然努力伸展的轮廓。
没有音乐,只有沙沙的雨声,脚踏水花的啪嗒声,和她自己逐渐变得清晰、变得悠长的呼吸声。
那沉重的、名为“方慧”的躯壳,那背负了四十多年的焦虑、责任、疲惫和委屈,仿佛正在这清凉的雨水和自由的舞动中,一点点被冲刷、被溶解、被剥离。
她越跳越投入,动作渐渐放开。
不再是模仿吕青橙,而是属于她自己的、笨拙却充满生命力的舞蹈。
旋转,伸展,踢踏,甚至偶尔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呜咽又像是叹息的笑声。
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吕青橙早已停下了自己的舞蹈,站在一旁,小嘴微张,惊讶又欢喜地看着方慧。
客栈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李大嘴、莫小贝、白敬琪、吕青柠、祝无双、龙傲天(暂时忘了他的废墟)、铁蛋、傻妞、甚至捏着鼻子探头探脑的邢捕头和燕小六…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雨中那个赤足起舞的身影。
没有嘲笑,没有议论。
只有一种无声的震撼和动容,在每个人眼中流淌。
空气里弥漫的恶臭似乎也被这雨中的舞蹈涤荡干净了。
阿楚轻轻靠在晏辰肩头,眼眶微红,低语:“她…在飞。”
晏辰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地追随着雨中的身影:“嗯。破茧了。”
全息弹幕在安静中疯狂涌动,几乎覆盖了整个客栈门前的光幕:
【泪目了…】
【姐姐在发光!】
【赤脚踩水…我也好想试试!】
【成年人的崩溃和重生…】
【放下高跟鞋,就是放下全世界】
【这舞…美得心碎又治愈】
【同福客栈…人间治愈所】
【想哭…】
方慧不知道自己跳了多久。
直到力气耗尽,她才缓缓停下。
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被雨水洗过的星辰。
她看着门口那群安静注视着她的人,看着弹幕上滚烫的文字,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毫无负担、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有点羞涩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雨还在下。
细密,温柔。
洗净了青石板,洗净了屋瓦,洗净了树叶,仿佛也洗净了某些沉重的东西。
空气是透亮的,带着新生般的清冽。
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哎呀!傻站着干啥!大嘴!快!熬姜汤!驱寒!方姑娘!快进来换身干衣裳!‘千金难买老来瘦’,可也不能冻病咧!”
众人如梦初醒,立刻忙碌起来。
郭芙蓉冲进雨中,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方慧身上。
祝无双找来干爽的布巾。
李大嘴奔向厨房。
白展堂张罗着去拿干净衣服。
连邢捕头都难得没提“证物”的事,只是嘀咕着:“跳得…还挺带劲…”
方慧被众人簇拥着回到客栈温暖的大堂。
她脱下湿透的外套,接过祝无双递来的热茶,小口啜饮着,暖流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看着周围一张张关切的脸,看着空气中那些善意的弹幕,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宁和归属感包裹了她。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充满了力量,“谢谢你们…还有,”她看向飘过的弹幕,学着佟湘玉的样子,认真地说:“谢谢家人们。”
【姐姐不客气!】
【要开心呀!】
【同福客栈太棒了!】
“谢啥谢!”佟湘玉笑着,把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姜味的汤塞到她手里,“快喝!‘冬吃萝卜夏吃姜’,驱寒最好!喝完了,让阿楚给你找身额年轻时候的衣裳,好看滴很!”
方慧捧着姜汤,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看着碗里晃动的琥珀色液体,里面映出自己湿漉漉却不再苍白、反而透着红晕的脸。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龙傲天,眼神清亮而坚定:“龙先生。”
正在心疼地扒拉自己废墟的龙傲天没好气地抬头:“做咩?”
“您那个‘忘忧文书亭’,”方慧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又释然的微笑,“能…能格式化吗?”
龙傲天一愣。
“格式化?”晏辰挑眉。
“对,”方慧用力点头,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早已被遗忘、沾了水渍和脚印的文件碎片,“把里面所有关于‘方慧’、‘Allen’、‘季度汇报’、‘市场分析’…所有那些东西,”她深吸一口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清空。”
大堂里静了一瞬。
随即,龙傲天爆发出一阵狂傲的大笑:“哈哈!丢!识货!识得放下!好!非常好!‘格式化’?小意思!傻妞!铁蛋!开工!帮我清理废墟!顺便——”他指向那银灰色的亭子,“将里面嘅‘垃圾数据’,彻底粉碎!一粒字节都唔留!”
傻妞立刻响应:“收到指令!启动深度粉碎程序!”
她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操作。
铁蛋则摩拳擦掌:“好嘞!龙大师您指挥,力气活俺包了!”
方慧看着他们忙碌,又转向阿楚和晏辰,眼神真诚:“阿楚,晏辰,我想…再麻烦你们一次。”
“你说。”阿楚微笑。
“能帮我…联系一下我的家人吗?”方慧的声音很轻,却很稳,“用那个…全息通话?我想告诉他们,我很好,非常非常好。让他们别担心。我…需要一点时间,在这里…度个假。一个真正的假期。”
她特意加重了“真正”两个字。
“当然可以。”晏辰温和地应下,“随时。”
正说着,一直蔫头耷脑躲在角落的朱大常,被那“格式化”和“粉碎”刺激到了,想到自己那炸毁的“神仙倒”,想到龙傲天的巨额索赔,悲从中来,又开始抽抽搭搭:“呜…俺滴‘一步到胃’…俺滴命根子…也格式化没了…俺可咋办啊…”
李大嘴正好端着一大盘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进来,听到朱大常的哭诉,大嗓门一扬:“哭啥哭!大老爷们儿!‘天塌下来当被盖’!不就炸了个锅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来!”
他把一盘包子咚地放在朱大常面前,指着后院那片焦黑狼藉,“看见没?那是啥?那是老天爷给你腾地方!以后,这后院厨房,分你一半!跟俺老李学!研究新菜,得脚踏实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尝尝俺这‘笑口常开大肉包’!保管你吃了啥烦恼都没了!”
朱大常看着眼前白白胖胖、香气扑鼻的大包子,又看看李大嘴豪爽真诚的脸,再看看后院那片废墟,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犹豫地伸出手,抓起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
“唔…香!真香!”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次,似乎多了点别的味道。
【哈哈哈大嘴收徒了?】
【黑暗料理界新星冉冉升起?】
【这包子…吃了真能笑口常开?】
【为同福客栈的屋顶默哀一秒…】
三天后,清晨。
七侠镇的阳光明媚而不灼热。
同福客栈门口,众人齐聚。
方慧换上了佟湘玉年轻时一件素雅的藕荷色衣裙,洗去了铅华,头发松松挽起,未施粉黛,整个人却焕发着一种温润平和的光彩,眼神清亮而宁静。
“方姑娘,真不多住些日子了?”佟湘玉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在家千日好’,额这儿就是你家!”
“掌柜的,谢谢您,谢谢大家。”方慧反握住佟湘玉的手,笑容温暖,“这段时间,像一场梦,一场…把我叫醒的好梦。我该回去了。”
她看向众人,目光一一掠过,“谢谢你们的‘忘忧亭’,谢谢大嘴的包子,谢谢小郭的歌,谢谢青橙的舞…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重新呼吸的机会。”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龙傲天身上,“尤其谢谢龙大师。”
龙傲天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故作高冷:“洒洒水啦!记得得闲返嚟饮茶!顺便帮我测试下‘忘忧亭2.0’嘅新功能!”
他指了指后院,那银灰色的亭子安静矗立,成了客栈一景。
阿楚和晏辰站在一旁。
晏辰指尖一点,一个篮球大小、闪烁着稳定蓝光的球形装置无声地悬浮在方慧面前。
“空间稳定器,”晏辰解释道,“它会带你安全返回你来的坐标点,误差小于一米。启动后,通道维持十秒。”
“谢谢。”方慧郑重地点点头。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古色古香的客栈,看了一眼这群可爱的人,看了一眼空气中飘过的弹幕:
【姐姐再见!】
【常回来看看!】
【要开心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七侠镇的阳光和空气都装入心底。
然后,对着那蓝色的光球,轻声而坚定地说:
“回家。”
蓝光骤然炽盛,形成一个稳定的漩涡门户。
方慧朝众人挥挥手,不再犹豫,一步踏入光门之中。
光芒一闪,人影消失。
光球和门户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原地淡淡的能量涟漪。
客栈门口安静了片刻。
阳光暖暖地照着。
突然,一阵极富节奏感的快板声打破了宁静。
燕小六跳了出来,精神抖擞:“竹板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咱七侠镇,人情暖如家!天降麻烦不用怕,齐心解决它!方家姐姐展笑颜,烦恼全格式化!要想日子过得顺,记住一句话: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
“好!”众人笑着鼓掌。
【小六这段可以!】
【精辟!】
【同福精神!】
【啥事别往心里搁!真理!】
【下一位有缘人是谁呢?期待!】
佟湘玉看着方慧消失的地方,又看看身边这群闹哄哄却又无比温暖的家人,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她清了清嗓子,用她那标志性的陕西腔,为这段奇遇落下注脚:
“唉,这就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锅碗瓢盆交响曲’,奏响的,是活着的滋味儿!”
细雨歇时晴光照,赤足踏碎旧尘嚣。
文件成灰随风散,心锁落地化春潮。
同福檐下无烦事,且笑且歌任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