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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封赏文书送到朔方城那日,恰逢立秋。
顾无忧正在校场指导新兵练习枪阵,铁剑"不归"悬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晨露未曦,少年将军的靴子踩在潮湿的沙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枪要这样握!"他握住一个新兵颤抖的手腕,"北狄骑兵冲来时,你抖一下就是死路一条!"
沈枫站在箭楼上,骨鞭缠绕在石栏上。金纹在晨光中流转,隐约组成一幅模糊的画面——一队金甲骑士正向朔方城疾驰而来。
"来了。"白羽沫的折扇轻点远方,"比预期早了三天。"
当号角声响起时,顾无忧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画阵型图。他抬头眯眼看向城门方向,一缕不听话的黑发垂落在眉骨,沾着细小的汗珠。
"朝廷使者?"少年随手抹了把脸,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泥痕。
传旨太监的马车在亲卫簇拥下驶入校场。锦缎车帘掀开的刹那,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与军营的铁锈味格格不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的嗓音像把钝刀刮过耳膜。顾无忧单膝跪地,铠甲下的脊背挺得笔直。沈枫注意到少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最新的一道刻痕——那是三日前与北狄游骑遭遇战时留下的。
"...特擢顾无忧为朔方军副将,即日率五千精兵驰援玉门关..."
骨鞭突然绷紧。沈枫看到金纹疯狂重组,最终定格在一幅诡异的画面上:漫天黄沙中,一面残破的"顾"字旗孤零零地插在沙丘上,旗杆下堆着几具穿着朔方军铠甲的尸体。
"臣,领旨。"
顾无忧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当他双手接过圣旨时,沈枫清晰地看到少年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幼兽。
传旨太监却没有立即离开。他掏出一块绣着龙纹的帕子擦了擦汗,意有所指地补充道:"陛下特意嘱咐,玉门关乃西北咽喉,还请顾将军...速速启程。"
"末将需要三日准备粮草。"顾无忧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
太监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关城告急,恐怕..."
"要么给我三日,"少年将军突然抬头,眼中的锋芒让太监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要么现在就砍了我的脑袋送去玉门关。"
校场上一片死寂。最终太监干笑两声,灰溜溜地钻回了马车。
***
中军帐内,韩德让一掌拍碎了案几。
"胡闹!"老将军的怒吼震得帐布簌簌作响,"玉门关的军报已经断了两个月,现在突然让你带五千精兵去送死?"
顾无忧安静地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点着代表玉门关的木块:"朝廷的军报上说,关城还在坚守。"
"放屁!"韩德让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摔在沙盘上,"三天前收到的消息,玉门关早在二十天前就..."
老将军突然噤声,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按住密信。沈枫看到顾无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少年将军的声音异常平静:"就怎样?"
帐内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韩德让最终长叹一声,展开密信:"关破二十日,守将顾怀远...战至最后一箭,自刎殉国。"
顾无忧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沈枫的骨鞭突然窜出,金纹在空中拼凑出一个年轻将领的模样——眉心插着箭,手中却还紧握着半块喜饼。
"是我...表哥。"少年将军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成亲时,我偷喝光了他准备的合卺酒..."
白羽沫的折扇"啪"地合拢:"这是个陷阱。"
"我知道。"顾无忧突然笑了,笑容惨淡得让人心惊,"但我必须去。"
他伸手抚平密信上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像在给逝者整理衣冠:"表哥守了二十二天,朝廷却说他只守了七天。五千援军不是去救人..."少年的指尖在"自刎殉国"四个字上停留,"是去陪葬。"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慌张地冲进来:"报!北狄大军在三十里外扎营,至少三万人!"
韩德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果然...调走朔方军精锐,再让北狄趁虚而入..."
顾无忧却已经走向兵器架,铁剑"不归"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传令,全军戒备。"他的声音沉稳得不似少年,"粮官统计存粮,工事组加固城墙,斥候队加倍巡逻。"
少年将军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脆弱从未存在。但当众人领命离去后,沈枫看见他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碰触着玉门关的位置,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骨鞭无声地滑过去,金纹组成一个问号。
"我没事。"顾无忧没有抬头,"只是...表哥成亲那天,我答应过他..."少年的声音哽了一下,"答应过会去喝他孩子的满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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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穿过营帐,吹灭了最边上的一支火把。阴影中,沈枫看到一滴水珠落在沙盘上,很快被干燥的沙粒吸收得无影无踪。
***
接下来三天,朔方城笼罩在诡异的平静中。
顾无忧像疯了一样操练军队,从黎明到深夜。他的铠甲再也没有脱下过,就连吃饭时也握着剑柄。沈枫经常看见少年将军站在城墙上眺望西北方向,背影挺拔如枪,却莫名透着一股孤绝。
第三日傍晚,顾无忧突然来到沈枫的营帐。
"帮我个忙。"少年将军的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很久没有睡过,"如果...如果我回不来..."
骨鞭猛地缠住他的手腕。沈枫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没有如果。"
顾无忧怔了怔,突然笑出声:"沈先生也会说这种话?"他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家书,"把这个交给我爹。"少年的手指在信封上摩挲了一下,"就说是...普通的家书。"
沈枫没有接。骨鞭的金纹突然变得炽热,在空中拼凑出一行字:你亲自回来交。
顾无忧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月光从帐缝漏进来,照在他青黑的眼圈上,让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看起来异常疲惫。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突然说,"我明明看穿了这是个死局,却不得不往里跳。"铁剑"不归"在鞘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因为我是顾无忧,是朔方军的副将,是...顾家的儿子。"
帐外传来集合的号角声。顾无忧深吸一口气,将家书塞进沈枫手中:"记住,如果我三天内没有传回平安信,就让韩将军立即..."
他的话没能说完。白羽沫突然掀开帐帘,一向从容的脸上罕见地带着凝重:"北狄撤军了。"
三人赶到城墙上时,韩德让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老将军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声音比北疆的石头还要冷硬:"他们往西北方向去了。"
"玉门关..."顾无忧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骨鞭在沈枫腕间剧烈震颤。金纹拼凑出的画面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五千朔方军被困在峡谷中,而本该在三十里外的北狄大军,此刻正埋伏在峡谷两侧的山崖上。
"是调虎离山。"白羽沫的折扇指向沙盘,"先假意撤军,等我们的援军进入峡谷..."
顾无忧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我要提前出发。"
"不行!"韩德让厉声喝道,"这明显是..."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少年将军的眼睛在火把照耀下亮得惊人,"如果这是陷阱,我就带着将士们走另一条路。如果玉门关真的还在坚守..."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表哥等得太久了。"
沈枫的骨鞭突然暴长,金纹在空中组成一幅详尽的地形图——那是一条绕过峡谷的小路,隐藏在群山之中。
顾无忧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
"黑石峡后山。"沈枫的声音很轻,"你去年跟商队走过。"
少年将军的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他猛地转身,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蓝光:"传令!全军提前两个时辰出发!"
当集结的号角响彻朔方城时,顾无忧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校场中央。韩德让亲自为他系上披风,动作缓慢得像是在挽留什么。
"记住,"老将军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活着回来。"
顾无忧郑重地点头,却在转身时对沈枫眨了眨眼:"放心,我顾无忧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包括活着回来。"
这句话本该让人安心,却让沈枫的骨鞭颤抖得更厉害了。那些金纹正在疯狂重组,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窒息的画面上——
血色残阳下,顾无忧独自站在玉门关的废墟上。少年将军的铠甲破碎不堪,手中铁剑插在一具北狄将领的尸体上。而他的身后,是五千朔方军将士的...墓碑。
【小剧场】
顾无忧:(看密信)表哥...自刎殉国?
沈枫:(骨鞭预警)别去!
顾无忧:(苦笑)非去不可。
白羽沫:(摇扇)朝廷要你送死。
顾无忧:(系披风)那就死得漂亮点。
系统:(提示)虐文模式启动!
顾无忧:(突然回头)沈先生,若我...
沈枫:(打断)没有若我。
骨鞭:(炸毛)敢死试试!
顾无忧:(大笑)好!我一定活着回来...(低声)才怪。